第五十三章 武林大会
屈拙与皇甫慈并肩行在雪中,北风呼呼作响,吹在脸上,割在心上,二人仿佛与漫山的飞雪融为一体,屈拙心中酸楚:小慈得知真相,明知外公遭奸人暗算,如何不恨;冰蟾得而复失,小慈唯一的生机便是自己练成九幽神功,可偏偏自己这般无能!
皇甫慈此刻却是轻松了许多,断肠草的毒像跗骨之蛆伴随自己一生,终日笼罩在其阴影之下,眼下情知再无法可救,数月光阴,便要把当年之事公之于众,为外公讨回公道。除此之外,惟愿与屈拙携手度过剩下的日子便心满意足。
“小慈,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出救你的办法。”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小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哪里不知,这世上练成九幽神功第九层神功的只有小姨一人,短短数月,他又如何能突飞猛进,精进至此?情知他出言安慰,她笑的灿烂,如春风拂面,“我信。”
屈拙心头一颤。又听她笑道:“方才,你是否已知道八卦六十四剑的剑谱所在?”屈拙尴尬一笑,“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可是那水缸?”
屈拙大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小慈莞尔一笑,“他祖孙二人每日饮水不过尔尔,木屋不大,何必放置那么大的水缸。必有猫腻。”
屈拙接道:“不仅如此,那水缸是由武夷山千年金刚石锻造而成,浑然天成,殊无杂色,恐怕我使出生平武学,也奈何不了它。”
小慈哼道:“怪不得袁南北如此有恃无恐,即便曲白知道了也无计可施。何况曲白自视甚高,挖空心思,定是找遍了各种犄角角落,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剑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知你断断不会学这剑法,便没有刨根问底。”
“你果然懂我。”小慈感激的说道。
二人虽各怀心事,但脚程极快。很快便到了与薛小白约定之处。薛小白正着急地踱来踱去,见到二人归来,大喜,急忙奔过来,嚷道:“你们可回来了!方才喜婆满脸怒容,喊着要找岐山派算账,刨穆光的坟泄愤。眼下,已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又跟岐山派扯上了关系?”
二人大惊,连呼“不好!”
屈拙将前因后果简要告诉薛小白,忙道:“薛兄轻功卓绝,烦请务必把喜婆追回来。她一人上岐山,犹如飞蛾扑火,凶多吉少!”
薛小白深知此事要紧,岐山派卧虎藏龙,喜婆贸然上山,不仅讨不回公道,多半要命丧岐山,正色道:“放心!”转身便去。
小慈心急如焚,此番袁南北吐露当年真相,她又如何不知,纵然灵虚无道子包庇奸佞,崆峒、衡山其罪当诛,罪魁祸首当属岐山派已故帮主穆光!若非他贪生怕死、巧舌如簧,利用各派除去强敌,外婆不会枉死!外公不会成为废人,性情大变!父亲不会入谷报仇!母亲不会惨死!自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喜婆盛怒之下,便真会去刨那厮的坟,如此当真是凶险万分。
屈拙安慰道:“小慈,你且宽心,薛小白轻功之高,除了他妹妹,当世无人能敌。他才思敏捷,机智过人,一定能把喜婆劝回来。”
小慈心中依然担心,喜婆性情刚烈,恩怨分明,岐山派高手如云,若是有个好歹如何是好。转念一想,道:“屈拙,我们回毒王谷吧。一来此事事关重大,需得让小姨和外公知道;二来冰蟾没有寻得,我们也需回谷向小姨复命。”提起冰蟾,她心里一阵酸楚,其实她深知命不久矣,只想回毒王谷与屈拙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此生便无憾了。
屈拙心中只想解开九幽神功第九层的玄机,内心焦急,但面色如常,不愿小慈为此伤心。
下山这几日,越向南走,越是温暖,小慈心中虽挂念喜婆,在屈拙的安抚下心中渐安,二人纵马驰骋,一如当日自京城回天印山,好不畅快。
这日,二人正对坐在一小酒馆里休息,小慈忽然“噗嗤”一笑,道:“你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小酒肆里,你还记得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屈拙努力回想起来,“那日,你一人独坐在角落,后来与那婆子起了争执,我说的是……额……。”
小慈故意撅起嘴来,佯装生气。屈拙见状,笑道:“都怪你那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形象太过深刻,只顾记得你威风凛凛的神情,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说过的话呀?”
“哼!油嘴滑舌!”小慈挑起眉,佯怒道。
“大小姐,你容我再想想。”屈拙锁紧了眉头。
小慈莞尔一笑,柔声道:“那日,你救了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眼睛可否让在下一瞧?’”“是了是了,便是这句。”屈拙忙道。“我想,此人非亲非故,张口便要瞧我的眼睛,如此无礼,多是轻浮浅薄的纨绔子弟。”
屈拙笑道:“好啊,那日我好心想瞧瞧你的眼睛有无大碍,你倒把我想成了登徒浪子,气煞我也。”
小慈抿一抿嘴,笑道:“当日我刚刚着了婆子的道,自然谨慎些,好在屈大侠侠义心肠,又岂会和我小女子计较?”
屈拙正欲再说,忽而被刚进店门的三人吸引住。此三人生的高头大马,统一身着深蓝色攒金暗纹长袍,佩戴黑色腰束,分明是昆仑派弟子。
“昆仑三杰。”屈拙低声道。
“小二,上好酒!”三人风尘仆仆,想必是有要事在身,着急赶路。屈拙觉得奇怪,“昆仑三杰”久负盛名,乃是掌门何元伯收的关门弟子,此三人名为崔人杰、崔立杰、崔士杰,乃是山东抚远镖局崔老爷子的三胞胎儿子。三兄弟成名甚早,自入昆仑以来,得到何元伯悉心教导,近年来风头正近,在派中声望渐渐有超过大弟子鲁义之势。只是三人虽为兄弟,同时出现实为罕见,必是武林中有大事发生。
那略微胖些的崔立杰率先开口,“距离河南万秀山庄武林大会不过七日光景,我等需快马加鞭,万万不可误了大事。”
“哥哥,”一碗烈酒下肚的崔士杰接道:“岐山派此番召集武林各派召开武林大会,仿佛是有要事相商,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大崔人杰神情严肃,默不作声。崔立杰十分谨慎,低声道:“听说岐山新任掌门程诚亲自发帖到各派,邀请诸派掌门同赴万秀山庄召开武林大会,是跟一个门派有关。”“是何门派?”崔士杰有些着急。崔立杰环顾左右,悄声道:“你可听说过毒王谷?”崔人杰横了二人一眼,示意噤声为妙。二人自知失言,只顾喝酒吃肉,再不言语。稍作休息,便匆匆上路。
“毒王谷?!”小慈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自己还未动手报仇,仇家竟主动找上门来。屈拙心里琢磨,想必是曲白下山后放出毒王谷重出江湖的消息,当年那场血雨腥风许多人亲身参与,必然人人自危。师兄根基未稳,在此时召开此武林大会不知有何用意?
“小慈,你怎么看?”
皇甫慈稍作沉吟,道:“既是与毒王谷有关,我又岂能袖手旁观。正好一探虚实,瞧瞧岐山派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屈拙见她暗藏怒意,言语中直指岐山派,明白毒王谷与岐山派仇怨已深,即便穆光已过世十年,毒王谷并非善类,必不肯善罢甘休。他亲眼见识过皇甫絮的绝世神功,出神入化,加上此人性情淡漠,难以捉摸,若是皇甫絮一如当年她父亲一般,踏足中原,报仇雪恨,只怕又是一场武林浩劫。到了那时,天印剑派又该何去何从。
“屈拙,”小慈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你仍是天印剑派的弟子,此刻他们必视我为妖邪,若是与我同行,恐怕你也会遭人唾骂,人言可畏,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舍你而去?不如眼睁睁看你遇险?”屈拙一把握住她的手,微有愠意,“纵是陪你一死又有何妨,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大丈夫何惧哉?”
小慈躲进他的怀抱,悄悄滑下泪来,“你本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天印三剑客之一,前途一片光明,为了我,身败名裂,值得么?”
屈拙哈哈一笑,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名利权力,过眼云烟而已。这等虚名,如何与你相提并论。”小慈闻言,抱得更紧了些。
万秀山庄,坐落于河南开封府,古树成荫,满目绿翠,群树环绕之中,一座红砖红瓦庭院共有三层,雕栏玉砌,气派万千,尤为夺目。庄主万空谷,年逾六十,号清风居士。素有锄强扶弱、乐善好施之侠名,在黄河一带颇有威望。
数日之间,开封府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或名门正派,或独行游侠,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装扮成何派弟子为好呢?”小慈有些踟蹰。回头望见屈拙手中捧着两套破破烂烂的衣裳,一脸笑嘻嘻。“这是何物?”
屈拙笑道:“你可听说过西北熊氏夫妇?”
“你是说人称‘冷面无情’熊铁堂和他夫人‘疾言厉色’厉凤凰?”小慈话一出口,忽而满面通红。
屈拙大笑道:“正是。熊氏夫妇独来独往,甚少涉足江湖事,识得他们面容的人并不多。传闻二人凡出手必夺人性命,无论三岁婴孩还是耄耋老人,从不留活口。但夫妻俩青梅竹马,甚为恩爱,熊铁堂为娶娇妻,不惜与师门反目,负气出走,脾气怪异,尘世间只听夫人的话。”
“你,你故意戏弄我。”小慈脸蛋涨的通红,跺了跺脚,道,“明明有那么多武林门派,你偏偏要扮成这两人,可不是故意戏弄我?”
屈拙见她满面绯红,蹙眉嘟嘴,甚是可爱,笑道:“冤煞我也。此二人甚少过问武林中事,扮成他们再好不过了。再说,再说我们扮成夫妇最为自然,才不会露出马脚。”
小慈一时语塞,羞得拿起剑柄朝他打去。屈拙却也不躲,脑瓜上挨了一记,道:“夫人教训的是。”小慈急道:“不许你再说。”
二人调换了衣裳,驱马前行,很快便到了万秀山庄。庄前门廊上用金箔书写的大字尤为耀眼,“丰骨清清叶叶真,迎风向背笑惊人”,字迹潇洒,自成一派。
万秀山庄家仆统一着青色长袍,梳青色发髻,举止谦和,因万空谷本就好客,山庄前车马络绎不绝,家仆只负责引路前行,并不盘查。想必万秀山庄此番举办武林大会,高手云集,无人胆敢造次。
屈拙清了清嗓子,竭力装出嘶哑低沉之声,尾随着几名昆仑弟子前行,待到门前,道:“西北熊铁堂携夫人厉氏拜庄。”
一名小厮微笑引路,“英雄这边请。”
庄内古树环抱,亦有亭台楼阁,所到之处遍植兰花,香味浓郁,扑面而来。正厅颇为气派,上书有“蕙心堂”三个大字,亦由金箔所制。二人隐在角落,瞧正厅之上,已坐了不少掌门人。青刹山陆正明、峨眉见逸师太、昆仑何元伯、万鳄帮仇万里等,俱是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确有一派宗师之风貌,各派高手悉数到场,另有青海帮、东海门等小门派数十人纷纷在列。屈拙定睛望去,天印剑派只派了寥寥数人,师父清尘子并未到场,由四师弟陈青山携众师兄弟而来。
只听得小慈“噗嗤”一笑,低声道:“这个万秀山庄有趣的很。”
“此话何意?”屈拙问道。
小慈续道:“庄主取个名字叫空谷,又自称清风居士,自是以兰花自喻。山庄中除了参天古树,遍植兰花,殊不知兰花乃花中君子,‘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本是素雅高洁之物,偏偏所居之所富丽堂皇,正厅明明气势恢宏,偏又叫作‘蕙心堂’,那庄主本人素来行事高调,出手阔绰,生怕别人不知其名似的,你说有趣不有趣?”
屈拙嘴角含笑,低声道:“夫人聪慧过人,口齿伶俐,为夫佩服佩服!”小慈闻言,羞得狠狠拧了他胳膊,“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庄主万空谷、岐山派掌门程诚到!”原本嘈杂的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万空谷精神矍铄,青色长袍上兰花暗纹若隐若现,虽已年逾六十,身形高大威猛,脚步稳健,白发白须甚为瞩目,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儿子万松与万柏,一母同胞,身材魁梧,步履矫健。
程诚一袭黑色长袍,气度高贵,身后穆定、穆九、穆克等人徐徐而入。各派掌门纷纷起身,向程诚拱手致意。“穆坚没来,岐山派左膀右臂都给了程诚,看来,程诚已经掌主事之权。”小慈低声道。
屈拙的目光紧紧跟着程诚,看他举手投足之间,淡定自若,恰到好处。数月未见,师兄眉宇间充满了位高权重的笃定,俨然已有了大派宗主气度,他,再也不是那个会与自己嬉笑打骂的大师兄。这淡淡的苦涩,说不清是为师妹,为师兄,还是为自己。
众人坐定后,万空谷朗声道:“今日得蒙武林各位同道不弃,在我万秀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实乃我万某人的荣耀。实不相瞒,今日邀请各位而来,乃是有一要事与各位相商。”其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自有一番气派。
堂下诸人闻言,不少窃窃私语。仇万里先耐不住性子,道:“究竟何事?快快说来。”万空谷正色道:“仇帮主稍安勿躁。此事事关整个武林安危。”他故意停顿,眼神中颇有得色,扫过堂下诸人,说道:“数日前,在下与程帮主各自收到一份书信,信中称五十年前销声匿迹的毒王谷卷土重来,皇甫氏重出江湖。”
座下不少人虽已得到风声,听到“毒王谷”三字仍是不免一惊。青刹山掌门陆正明疑道:“报信的是何人?如何确信消息真假?”
万空谷摆摆手,续道:“信中言之凿凿,皇甫氏为一雪前耻,此番必定为祸武林。信中提及,”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程诚,见他正细细品茶,道:“当日程掌门与程夫人大婚,那来路不明的欧阳慈便是毒王谷的大小姐!”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目光在程诚和陈青山面上来回逡巡。程诚面不改色,仿佛心无旁骛专心饮茶,陈青山虽年轻,却也沉得住气。
“当日,”说话的是昆仑派掌门何元伯,“天印剑派屈少侠与妖女过从甚密,我等俱是亲眼所见,数月来音信全无,行踪不定,恐怕是被妖女所惑,天印剑派怕是脱不了干系。”
见逸师太接道:“如此说来,大婚当日,黑白无常偷袭伤人,唐冰伤重,岂非天印剑派与妖女合谋,贼喊捉贼,演的一出好戏?”
“哼,何掌门和见逸师太说的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合谋一事恰如亲身参与,亲眼所见,晚辈佩服!”穆克展开折扇,神情倨傲。
程诚暗暗瞥了他一眼,他却恍若未见。何元伯完全没有听出其中讥诮之意,道:“穆小公子说的正是。屈拙与妖女走的极近,处处维护妖女,在座各位大多亲眼所见,怕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小慈听得生气,心中暗暗冷笑,外公常说中原人士多狡诈。这些名门正派果然擅长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只听穆克继续说道:“两位掌门一口一个妖女,莫非毒王谷之事二位参与其中,故而如此清楚。”见逸师太毕竟浸染江湖多年,听出话中机锋,徐徐道:“穆小公子此言差矣。穆小公子年幼,无怪你不知五十年前之旧事。毒王谷行事狠辣,皇甫雄一人灭崆峒、衡山二派,二派诸人受尽折磨,尸骨无存,一时间武林各派风声鹤唳,那一段血腥往事今日提起,仍是心有余悸。毒王谷如此做派,那欧阳慈如何当不起妖女这一称呼?!”众人纷纷称是。
程诚向穆九使一眼色,穆九轻道:“小公子不可再言。”穆克冷哼一声,收起折扇,脸上已有怒容。
“啪!”仇万里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道:“妈了个巴子,天印剑派必然知道屈拙和妖女的下落,快说!”万鳄帮诸人纷纷起哄。
屈拙暗叫不好,如今矛头直指天印剑派,陈师弟该如何应付。只见陈青山不卑不亢,环顾四周,道:“各位掌门,我派门规甚严,屈师兄为人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绝不会做不义之事。我派与毒王谷素无纠葛,至于屈师兄的下落嘛,自数月前为家师办事下山后,下落不明。恕我无可奉告。”
屈拙仔细打量起陈师弟,是了,从前只因与师兄、师妹一起长大三人武功相近,情意更笃,却没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的陈师弟面对今日如此阵仗,不急不躁,丝毫不损天印剑派之威名。众人因顾着程诚与天印剑派的关系,不愿群起攻之,逼人太甚。
“阿弥陀佛!”见逸师太双手合十,缓缓道:“事关武林同道之命运,贫尼请问程掌门有何高见?”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程诚。程诚抬起头,目光扫向众人,朗声道:“毒王谷心狠手辣众所皆知,且不论重出江湖是何目的,我等武林同道为匡扶武林正义需得团结一致。若是人心涣散,如一盘散沙,如何能外御强敌?”
“程掌门言之有理。”见逸师太点头暗暗赞许。
陆思远冷冷道:“若是屈拙与妖女为伍,程掌门如何处置?”
屈拙不由向那陆思远多看了几眼,只见他双眼深陷,满脸胡渣,憔悴疲惫之态哪里还是他认识的翩翩少年。难道是因为师妹之故?忽然感觉胳膊一阵疼痛,原来小慈心里紧张,不知不觉用劲。
程诚紧闭双眼,睁开眼时精光迸射,负手而立道:“毒王谷实属强敌,若欧阳慈确为毒王谷之人,必除之以绝后患;若屈拙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他顿了一顿,正色道:“我绝不徇私,*之以正武林之风。”
“好!”“程掌门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堂下欢呼声此起彼伏。
“既如此,我们便奉程掌门为盟主,铲除毒王谷!”万空谷大声提议。
“好!奉程掌门为盟主!铲除毒王谷!”诸派掌门纷纷点头,门人连连欢呼,唯有天印剑派诸人默不作声。
屈拙望着厅堂之上那张熟悉的脸庞,用着熟悉的声音,“*之以正武林之风,*之以正武林之风……”他有些眩晕,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这句话,旁人的欢呼雀跃全然不见,眼神忽然迷离,那人是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是天印剑派的大弟子?是岐山派掌门程诚?不,是新的武林盟主,是刚刚站上权力巅峰的男人。
小慈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低声道:“程诚明知自己做岐山掌门根基未稳,借着打压毒王谷的旗号,招揽人心,收服各派,若是能一举覆灭毒王谷,建立奇功,从此便是四海拜服、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
屈拙微微颔首,为了这武林盟主的称号,为了各派马首是瞻的荣耀,程诚,你真的要*我吗?
第五十四章 众矢之的
“程掌门!”一个清亮的声音划破厅堂,只见陈青山越众而出,高声道:“毒王谷卷土重来一事尚未定论,仅凭两封匿名书信难以服众。屈拙眼下仍是天印剑派弟子,若其做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我派自然会清理门户,否则,天印剑派弟子也不能无端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屈拙眼眶一热,今日人人欲除我而后快,陈师弟,却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仗义执言,如何不令人感动。
仇万里骂道:“那日屈拙与那妖女鬼鬼祟祟,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还冤了你们天印剑派不成?若非你们当日包庇妖孽,妖女早就碎尸万段,何来今日之祸?”天印山一役,诸派大多亲眼观战,屈拙与欧阳慈关系匪浅,落在众人眼里,更是脱不了干系,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起哄。
陈青山丝毫不为所动,道:“常言道:各花入各眼。仇掌门眼里瞧见的多是鬼鬼祟祟,我等看见的分明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素闻仇掌门嗜酒如命,不知仇掌门是那日喝多了还是今日喝多了,在此胡言乱语?”
“妈了个巴子!”仇万里大骂道,他本就没把陈青山放在眼里,寻得此时机正欲发作。
堂上程诚轻咳两声,道:“陈师弟,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希望屈师弟牵涉其中。你还是将此事禀明了师父,咳,禀明清尘子掌门,再做定论吧。”
陈青山昂然回道:“家师虽抱恙,但这便是家师的意思。”
屈拙闻言大震,心中呢喃:师父,师父,即便天下人都怀疑我,您老人家依然如此信任我,这份恩情,如何能报?
穆九厉声喝道:“陈青山,你的意思是天印剑派不肯奉程掌门为盟主,剿灭毒王谷?”
陈青山迎着众人冰冷的目光,盯着程诚道:“是。”
突然之间,穆九掌心蓄力,挟雷霆万钧之势,顷刻间挥出三掌,三掌掌力连绵不绝,排山倒海而来。穆九成名三十余年,内功浑厚,昔日与穆坚并肩大战西域少林一役,一人独挡三名西域高手,威震江湖;陈青山毕竟年轻,武功造诣如何能与之相较。
糟了!事发突然,群雄皆未料到多年未在人前出手的穆九竟然没有丝毫征兆突下重手!
待屈拙跃出已是为时已晚,陈青山胸口中掌,鲜血直流。群雄一阵惊呼!屈拙脑中一片空白,双耳仿佛失聪般听不见任何声音,“青山,坚持住。”他扶起陈青山的身体,在他耳旁轻轻呼唤,运功为他输送真气续命。“二,二师兄……是你吗?”陈青山眼神迷离,不可置信。“青山,不要说话。”
“屈拙,你终究是来了。”堂上程诚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小一起长大,同甘共苦十余年,无论自己易容装扮的再巧妙,甫一动手,仍被师兄一眼看穿。群豪又是一阵惊呼。
“屈拙?!”
众人见他衣衫褴褛,灰白色的大胡子随风飘扬,手持鸳鸯双刀,“这不是西北熊老爷子嘛!”“等等,近看,仿佛又不太像。”“他是屈拙的话,那这个厉凤凰莫非是?”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穆九声若洪钟,说道:“放心,老夫看在清尘子面上,不会要了这小子性命。但天印剑派不服盟主号令,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屈拙,天印剑派此举,皆是因你之故。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躲躲藏藏!”
屈拙见陈青山虽内伤颇重,但未伤及心脉,性命无虞,穆九果真手下留情。他对众人之言恍若未闻,“二师兄……”陈青山艰难唤道。
屈拙安慰道:“不要说话。安心养伤,”抬头望去,见张玄眼里噙着热泪,多年师兄弟之情涌上心头,轻轻道:“小玄子,陈师弟就拜托你们了,务必安全送回天印山,不容有失。”
张玄扁扁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狠狠点点头。
只听得仇万里咧嘴大笑不止:“我早说姓屈的和妖女纠缠不清,今日此二人混迹在各位好汉之中,必是有所图谋!”
小慈扯下头巾,长发如瀑,双目如星,纵然衣衫破旧,依然藏不住少女曼妙身材。清丽的脸庞微微抬起,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方才七嘴八舌的群豪忽然鸦雀无声。
穆克不由往前踏出一步,嘴里发苦,耳朵生热,此人袅袅婷婷而来,正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但见她蹲下身体,从怀里掏出一颗百香丸,塞入陈青山口中,天印剑派诸人不禁又喜又悲。
穆九厉声问道:“妖女可是毒王谷之人?混迹中原武林有何图谋?”
小慈全不理睬,见陈青山气息逐渐平缓,脸上渐渐浮现生气,与屈拙相视一笑,怡然道:“无碍了。”
穆九见二人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无礼至极,方要发作,程诚伸手将他拦住,高声道:“欧阳姑娘,不,应该是皇甫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小慈徐徐站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程掌门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竟也有难题未解?”
程诚见她言语中颇有讥诮之意,按下怒气,续道:“我不过一介凡人,自然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皇甫姑娘明明是毒王谷中人,何以假借欧阳慈的名字故意接近屈拙,接近天印剑派?”
小慈怒容浮现,“是,我便是毒王皇甫雄的外孙女皇甫慈!我与屈公子相识,乃是机缘巧合,何来故意之说?”
群豪听到“皇甫雄”三个字,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哦?”程诚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当日你身边的丫鬟小曼联合黑白无常偷袭内子,你敢说与你无关?”
小慈咬咬牙,此人只道穆青青被暗算,怎的丝毫不提唐冰几乎丢掉性命。她面色一凛,“小曼的来历,屈公子更清楚,公道自在人心。”
程诚接道:“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毒王谷接连灭崆峒、衡山,屠*两派弟子,伤害无辜,为祸武林,试问姑娘,公道在何处?”
因着唐冰的缘故,小慈本就对程诚着恼,偏偏他又做了岐山派的帮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怒道:“你口口声声毒王谷为祸武林,殊不知此祸皆因你岐山派而起!”
“妖女信口胡言,妖言惑众!”穆九大喝道。
小慈环顾四周,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庞,看到众人惊惧茫然的神色,惨然道:“五十年前,岐山派狗贼穆光贪生怕死,教唆崆峒、衡山两派下毒害死外婆,以致外公伤心欲绝,一怒之下灭了两派,无道子包庇纵容,因果循环,灵虚剑派终究败在其手。只恨老天不公!穆光狗贼罪犯滔天,病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胡言乱语!住口!”穆九一声怒吼,抬起双手,凭空朝皇甫慈劈出两掌。穆九内功极为深厚,盛怒之下,双掌齐发,已使出十分功力,劲风阵阵,下此狠手便是要将小慈置于死地。
只听得穆克一阵惊呼,这般功力遍观整个武林,能相抗者屈指可数,何况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小慈只觉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偏偏在掌势未到之前,侧身躲过。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顿时尘土飞扬。小慈之言如平地一声惊雷,群雄本已心惊胆颤,穆九出手之快、之狠大大出人意料,竟未得手。
仔细看去,果然屈拙纵身往前,左手探出,将皇甫慈揽在身后。干净利落,身手之迅捷仿佛比穆九更胜一筹。穆九怒不可遏,又大为震惊。他双足点地,俯身向前掠出,右掌直取屈之前胸,屈拙一把推开小慈,后退数丈,双足画了个圈,先走乾南、坤北,再行震东、兑西,左手挥出,待到双掌近乎相抵之际,忽而手腕翻转,双指点向穆九右腕,使出一招“鲤鱼跃龙门”,侧身右掌径直击中左肩。
穆九肩头剧痛,竟不避让,反而用力,内劲连绵传出。屈拙退出三步,第二股后劲便到,自练就九幽神功以来,为解小慈之毒,屈拙日以继夜,勤加修炼,内功修为早已非同小可,才将第二股后劲卸掉,第三股后劲紧随而来,来势更为凶猛,屈拙再退三步,暗暗心惊:岐山潜元功果然名不虚传!若非神功护体,今天便将性命交待在此。
穆九心中亦是大骇,自己苦练岐山潜元功近四十年,内功修为自认为炉火纯青,没想到,屈拙年纪轻轻,竟有此修为!
“后生可畏!”穆九咬牙道,脸色凝重,“不知剑法如何。”说罢,全然不顾左肩伤势,拔剑而去。
屈拙翻身上跃,飞云剑出鞘。穆九来势汹汹,间不容发,一剑快过一剑,须臾间已刺出三十招。屈拙虽是守势,丝毫不落下风,时而以快打快,飞云剑如游龙般与穆九之剑交织在一起,火花四溅;时而以慢打快,飞云剑看似笨重,凡两剑碰撞之时,便有层层内力注在剑上,剑尖颤动。
三十招后,穆九仍寻不到一丝破绽,力渐不支,心中暗叫不好。忽然,屈拙手腕一抖,飞云剑向穆九喉间刺去,去势极快,穆九回剑阻挡已是勉强,屈拙趁势欺身向前,左手五指弯曲,抓向穆九右腕,此招变化极快,穆九猝不及防,虎口一阵吃痛,“铛琅琅”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地。一时间,鸦雀无声。
“好身手!老夫输了,心服口服!”穆九盯着地上的长剑,许久才回过神来。“即便老夫技不如人,妖女也不得胡言乱语,侮辱已故穆帮主!”
小慈冷笑道:“我胡言乱语?灵虚剑派袁南北亲历当年之事,可为我作证。”穆九眉头一皱,不禁望向穆定,却见穆定并不看他,脸上一如往常。
程诚道:“姑娘说笑了。袁南北乃无道子前辈师弟,早年便被逐出山门,数十年来下落不明,如何能为你作证。姑娘信口雌黄,如何能取信天下英雄。”
昆仑派掌门何元伯道:“盟主说的不错。妖女信口胡诌,编出这套荒唐至极的鬼话,污蔑岐山派,用心何其险恶!”
小慈气的脸色发白,那袁南北为救孙女之命多年来待在长白山极寒之地,久不出江湖,如何能为自己证明。
屈拙双目注视程诚,徐徐道:“此事我可证明。袁南北前辈吐露当年真相之时,我也在场。”
程诚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却是何元伯大笑道:“屈拙,你被妖女迷惑,自然为她说话,你的话如何能作数。”众人纷纷称是。人群中不知何人带头喊道:“*了他们!为武林除害!”一时间,各派呼喊声络绎不绝。
“盟主方才说,若是屈拙与妖女为伍,必*之,可还算数?”湘西杜二侠夫妇高声喝道。因着杜二侠祖辈与衡山派掌门乃是表亲,衡山满门被*,此深仇大恨放在心中五十年,今日见到毒王谷中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以泄心头只恨。
群雄见程诚方才义正言辞,口口声声要将二人置之死地,但毕竟屈拙与其原是同门师兄弟,与穆九一战,武功仿佛突飞猛进,数十双眼睛盯着程诚,不知他究竟如何抉择。程、屈二人对视许久,只听程诚朗声道:“毒王谷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屈拙,若你此刻回头,交出妖女,我绝不与你为难。”
屈拙不禁大笑起来,十余年的时光,师兄妹三人的情谊,曾经患难与共的殊死战斗,脑海中一一闪过,“师兄,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程诚一怔,闭上眼许久,终于说道:“你既执迷不悟,天下英雄在此,我也保不住你。”
杜二侠夫妇闻言大喜,高声道:“既如此,我夫妇二人便要了这臭丫头的命!”话音未落,二人倏地掠出,湘西杜家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使刀名家,二人使的是“阴阳六合刀”,深得家传,颇通精义,二人各持双刀,直冲小慈而去。
小慈丝毫不惧,提剑而出。只见那二人刀法极快,一阴一阳,四柄单刀如构筑一张密密麻麻的刀网,将小慈环绕其中。小慈前纵后扑,使出全力,但见二人配合甚为默契,宛若一人,渐渐疲于招架。群雄见刀法甚妙,尽皆叹服,不由发出阵阵喝彩。
那杜二侠夫人张氏大喝一声,右刀向小慈拦腰砍去,眼见小慈撤剑不及,性命便在旦夕之间,只听得刀锋嗤嗤作响,张氏突然连人带刀往后摔去。原来屈拙的飞云剑接住其刀,隐隐有内力发出。杜二侠见张氏内力不济,大喝一声,双刀齐上。
原本这“阴阳六合刀”讲究四刀配合默契,合阴阳之势,四刀变八刀,八刀变十六刀,刀刀毙命,没想到,屈拙以无上内功一招破其刀法,饶是杜二侠刀法精湛,势大力沉,威力毕竟大减,不过在飞云剑下走了二十招,便败下阵来。
群雄见其武功高强,惊惧之余,张氏喝道:“这定是毒王谷的妖邪武功!任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天下英雄!”众人本已心生俱意,听那张氏所言甚有道理,双拳难敌四手,任他屈拙武功再高强,又如何能斗得过整个中原武林。
屈拙见诸人群情激愤,深知恐怕厄运难逃,回过头向小慈笑道:“没想到,今日我俩便要命丧在此。也好,从此我便不用再日夜担心会失去你。”
小慈难掩悲伤,说道:“你本是名门正派,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他们要*的是我,不如……”
“没有不如,”屈拙斩钉截铁道,“我只恨天意弄人,与你一起的日子太短。今日能与你死在一起,也是一桩美事。”
小慈大为感动,嫣然一笑,即便今日走不出这万秀山庄又如何,最爱的男子愿同生共死,共赴黄泉,此生足矣。
屈拙环顾众人,骤然道:“他们要*我,也绝非易事。”
“竖子好大的口气!”岭南双雄贺峰、贺峦善使流星锤,双锤急向屈去,屈拙退后一步,流星锤生生砸出两个大坑,一时间地动屋摇。人群中已有人叫好,贺氏兄弟不免得意,一左一右,两面夹击,同时横扫右腿,屈拙向上跃起,剑尖在空中划出数道光圈,左拆右挡,二十招之后,已是游刃有余,渐渐占据上风。群雄皆震于其剑法之快、之奇,前所未见,目不暇接。
倏地,又有两人加入战局。众人定睛一看,乃是昆仑派掌门何元伯和万鳄帮帮主仇万里。何元伯深得昆仑剑法真传,剑法轻灵迅捷,配合昆仑派独门轻功,确有一派宗师之威严,非同小可。仇万里虽然粗鲁野蛮,使的刀法却刚猛异常,虽比不得何元伯功力深厚,二人一刚一柔,一重一轻,倒也相得益彰。
另一边,小慈与峨眉派弟子如慧缠斗在一起,如慧深得峨眉剑法要义,点、挑、刺、突,以柔劲带巧劲,四两拨千斤;小慈虽未习得九幽神功,但从小便由喜婆亲自教导,平日里皇甫絮亦会指点一二,二人被层层剑光笼罩,一时间难分伯仲。
屈拙被四人围绕,本不欲伤人性命,要紧处点到即止,并不穷追猛打,但四人越攻越凶,皆是*招,何元伯踢出左腿,攻其小腹,岭南双雄的流星锤便顺势而落,屈拙向左微微侧身,曲起右膝,踢向何元伯,右手持剑“唰唰”挑落流星锤,仇万里的单刀即刻又到,直向他正中面庞劈下,屈拙忽觉体内一股真气扶摇直上,顷刻间便要突将出来,只觉头痛欲裂,多日来心中委屈、怨气、怒气齐聚一处,手中飞云剑剑尖呲呲作响。
“啊!”屈拙大喝一声,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飞云剑划出一道耀眼白光,剑气所到之处,四人应声而倒,暴毙身亡。群雄大惊失色,昆仑、万鳄帮两派弟子见掌门人气绝身亡,骤然之变,惊得愣在原地,等到回过神来恸哭者众,愤怒者更多,又欲即刻冲出报仇,又忌惮屈拙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一时间,竟无人敢站出身来一战。
屈拙见状,气血上涌,心惊胆颤,他并非怕群豪一拥而上,取其性命,而是震惊于方才那一招“横扫千军”,威力之大,身体内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戾气直冲而出,不受控制,只一招便夺去四位一流高手性命。
难道,是九幽神功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