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时光》

—————双手间的大学问

【电影《正骨》片段】

2013年7月全国上映的电影《正骨》讲述了在抗战动荡的年代，母亲李秀芳，带着郭家的“祖传秘方”和年幼的儿子颠沛流离，并终将儿子郭春远抚养长大，学成家传正骨绝学。“膏药、夹板、正骨手法”等中医骨科词汇在电影中频频出现。而在北京昌平区南邵四合新村的张氏名山堂中医门诊部，就有一位擅长骨伤正骨的张大夫。

【张海涛】大家好，我是张海涛，我们家世代都从事“张氏正骨”，我是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祖传张氏正骨”第四代传承人。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周礼.天官》中就有“疡医下士八人掌 肿疡、溃疡、金疡、折疡（zhé yáng ）之祝药，刮*之剂”的记载。意思是中医的外科下设八个专科，其中，“折疡”代表骨专科的意思，也是骨关节损伤的泛称。要说骨折，不得不提起“正骨”二字，元代医书《世医得效方》卷十八设有“正骨兼金镞[zú]科”，以专门论述骨关节损伤以金刃所伤疾病之脉因证治。而祖传张氏正骨究竟从何时开始，又是怎么传承至今的？这还得听听张海涛的介绍

【张海涛】张氏祖传正骨是从1885年开始流传至今，这个历史渊源要从我的曾祖父，张福庭来说。当年他12岁的时候，在田地里干活，脚受伤，坐在旁边休息，这时候经过一位江湖郎中，肩膀背着一个布袋，看着我曾祖父揉着脚，就说“小伙子，你这是不是把脚伤了？”我曾祖父回答说“是啊”。说那行，你过来我给你揉揉吧。用了手法给他捏了以后，就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用吐沫啐了几口以后，“啪”就给我曾祖父脚踝那儿贴上膏药了。完了以后就说：“小伙子，你下地走走吧，看看吧！”我曾祖父贴上这膏药以后就站起来了，走两步，嘿！就好了！真神诶！从此呢，我曾祖父就想拜这个老道为师。老道掏出几本书让我曾祖父看，从那会儿就开始学习，我们的张氏正骨从此就开始发展起来，一直流传至今……

正骨，中医指用推、拽、按、捺等手法治疗骨折、脱臼等疾病。也是古代医学“十三科”之一，“正”字在此作动名词。也就是指整治因骨关节损伤使肢体变形复原位的一门科学技术。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想把正骨医术学好、学精，不仅需要经验的积累，还需要传承人会武术。

【张海涛】过去在我爷爷那代，武术和正骨是不分家的。练武，脚啊、胳膊、腿哪儿有受伤的话，就得自己治。我爷爷当时呢就教我一些：练金刚拳、地滚刀什么的。我学习练武的时候，十里八村的村民，脚扭伤了、胳膊伤的那些患者找我爷爷看病，当中就有一种“我爷爷怎么那么神奇？”人家哈着腰、咧着嘴、腰疼的特别厉害，我爷爷手法揉了几下以后，腰立马直起来了，马上笑脸就有了。我心里边想：我一定要跟我爷爷学习这种正骨手法，一定要为更多的患者服务。

自打张海涛记事儿起，就跟随爷爷张名山学习正骨手法，爷爷在诊所给病人看病，张海涛就站在旁边看着，甚至爷爷进城出诊，都不忘带上张海涛。看的多了，张名山还会引导张海涛在自己身上练习正骨手法。从小的耳濡目染加上平时的观察和练习，张海涛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治疗。

【张海涛】我上了中学以后，我父亲那阵儿在马池口卫生院当正骨大夫，每星期六下午就骑自行车上父亲那儿去，刚一进门看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孩子，两三岁的样儿，哇哇哇跟那儿哭，我说：“这什么毛病啊？”我爸说这叫桡骨小头半脱位。说过来来，我教教你手法吧，你给这孩子先复位。我就按我爸教我的手法复位，复位完以后，我说“往起抬”，这就能抬起来了。完后我父亲再看看，认为这行了，这病就算给治好了，都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

从那时起，张海涛逐渐参与治疗，直到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真正从父辈那里将诊所接手。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来找张海涛看病的患者也逐渐多起来了，见过的病例自然是各种各样。

【记者】您有没有遇到过病例特罕见的？至少当时您是第一回见到的？

【张海涛】建筑工地的工人从那个架子掉下来以后没有直接落地，他是顺着架子出溜下来以后，造成他右边髋关节全脱。没见过这种的呀，髋关节半脱位咱们比较拿手，股骨颈骨折的咱也见过，这怎么弄呢？当时我跟我父亲商量这事儿，既然是他脱位了，咱就按照那个半脱位那种手法给他治，但是他这种情况下呢还得膝关节有个立位，立起来以后再用那种手法，股骨头才能入到关节里面去，这才能正常复位。我们就按照这种手法以后，就听“咯噔”一声，哎，就完全复位了。复位以后马上屈伸活动就行了，我说那你下床走走？马上就能走了。给人高兴的都要给我作揖都要给我们跪下了，我说不要这样，我们能给病人解决痛苦，这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了。

2007年，经过专家论证，“祖传张氏正骨”因其正骨手法、外用膏药和夹板相结合，特色鲜明，疗效明显，实用性强，在民间正骨医术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全体专家一致同意这一项目申报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希望祖传张氏正骨可以受到很好的传承和保护。

一大早，记者来到位于北京市昌平区的这家中医门诊部，一位患者正扶着腰部，缓步走进骨科诊室。

【记者】您这是怎么了？

【患者】“我这是腰间盘突出，以前闪过腰，在十多岁的时候，都几十年了……”

【现场治疗拍打音】（此声音压混在这段治病的录音中）

家住通州区的王先生，去年腰椎间盘突出严重到无法下床，当时去医院，医生的建议就是做手术。

【患者】“去医院他叫我手术，我想保守治疗，不想手术，在张大夫治疗下，一两个月，几乎都痊愈了。”

【 间隔非遗小片花】

二十世纪90年代初，26岁的张海涛和李洁结婚了，婚后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有趣的是，结婚前，李洁一直对张海涛的正骨手法不以为然。

【李洁】因为我当时是在医院手术室，我是西医，对这个中医很少接触，他说的挺神奇，我一直都不太相信。慢慢在这工作期间，也接触到他们家的正骨，因为这是家里传的，病人不分时候到家里去看病。骨折的病人或者一些肩关节、肘关节脱位的病人来的时候，那都不能动弹，一分钟他就可以让他复位，功能整个都能恢复了，所以觉得太神奇了。这样的情况下，我才慢慢的一点点儿的接触中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海涛每次给患者看病时，身边多了一位“助手”。而这位助手正是身为祖传张氏正骨第四代传承者张海涛的爱人——李洁。为了支持张海涛的工作，李洁辞去了人人羡慕的工作，和张海涛共同打理着诊所。因为骨折病人往往是突发的，为了可以及时为患者治疗，张海涛往往是24小时工作。

【李洁】有一次，我们都过春节了，好像是初三初四，我们俩人开车正好去延庆，已经是到了西关环岛那儿了，这时候张大夫电话突然响了，他开着车，我说得了，我接电话吧。我说喂，您是哪儿？对方说，您是张大夫家吗？我说是啊。“哎呀，我是你的老病人，我的女儿肘关节脱位了，我现在已经从清河赶到昌平了，就快到你们那儿了。”我说您在水屯路口下来，我们从西关环岛绕过来，我们就可以碰头了。见面以后，看到孩子痛苦的面容，把手托着，我俩一看就是孩子肘关节脱位，我们俩人一抻一拽，一分钟，立马孩子说“爸爸我不疼了”她爸爸说，谢谢张大夫，要不然我们这春节怎么过啊。

李洁说，那年春节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儿子的回答是如此的坚定。

【李洁】在车上，我给儿子说：“我说孩子你看看，这就是有技术，如果这孩子脱位要不复位，你说他们这春节怎么过啊？我说儿子这就是为什么要让你学这个技术，为什么要把这个技术传承下去，咱们可以让更多的老百姓受益。”我儿子点点头说：“妈妈，我学！”（此处语气是加重的）

为了更好的把祖传张氏正骨传承下去，张海涛将从前开在交通闭塞的昌平区马池口楼自庄村的小诊所搬到了四通八达的昌平区南邵大桥四合新村，科室也从单一的中医骨科发展成为包括中医内科、中医妇科、中医儿科、放射科、中西药房、针灸理疗等在内的门诊部。扩建这家700平米的中医门诊部，可以说张海涛一家倾尽所有，张海涛的妻子李洁却毫无怨言：

【李洁】（261,18分50）我就想把这张氏正骨更好的传承下去，让更多的老百姓受益。是，会舍得很多。我租的房金需要我自己去付，而且我这次新买的X光机，一个X光机子，一个X光机子就30多万，说句良心话，我把这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还要贷一定的款。我觉得人活着，不能就为了钱。你要是把技术学到手，这是无价之宝，而且可以把我的儿子、女儿培养起来，张氏正骨的路越走越宽。

有人说，从小接触中医的人往往会剑走偏锋，不接受一切西医的理论和方法。但张海涛却不是这样，在他的诊所里，X光机是必备品。再加上妻子以前在手术室工作的经验，如今的祖传张氏正骨不光是传统的“夹板”固定、正骨按摩、外用膏药了，张海涛经常依据病情配合X光片为患者治疗，这也是第四代传承人的一个创新之处。

说到传承，张海涛有意从小培养他的大女儿和小儿子作为第五代传承人，想把自己的正骨手法延续下去。有人曾质疑他为什么不大范围招募有意拜师学艺的学徒，这样不是可以将张氏正骨更好的传承和发展下去吗？张海涛有着自己的担忧和考量。

【张海涛】传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这是童子功，都得从小学习。起码让他看，让他听，他有一种潜移默化。现在有一些网络或者微信发一些文章，也咨询想跟我来学。要想学习张氏正骨的真谛的话还就必须得从小。您比如说，有人跟我这儿学三月，出去了开诊所说是张氏正骨，一个是毁咱们名声，再一个砸咱们牌子。我现在考虑的是，现在好多想来学习的人是目的不纯。

现如今，张海涛的女儿张泓扬大学毕业了，学习新闻专业的她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机会，而是选择在诊所里帮父母的忙。挂号、抓药、分诊、咨询服务她样样精通。她说这可能就是从的小耳濡目染，加上她是祖传张氏正骨的传人，无形中，她的肩上扛起了另一份责任。

【张鸿杨】（262,57秒）从我出生的那一刻，相当于我就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从小就去接触这种东西，就是一点一滴的融入到自己血液里的那种感觉。2分02，虽然说现在专业技术没有我爸爸那么的专业，给他们手把手的治疗，但是比如说要是来咨询个什么，最起码能给他们说的有模有样。比如有患者打来电话资讯，说我这腿走不了，拖拉着的那种感觉，吃不上劲儿。我说那您明显就是半月板出来了，一下就能判断出他是什么病，我就说那您过来吧，我们这儿能治。

除了女儿张鸿扬，儿子张鸿正是张海涛的又一个希望，今年16岁的他，同学送他绰号“小张医生”。

【张鸿正】大家好，我是张鸿正，我是祖传张氏正骨的传人。我从小就受到我父亲的熏陶，经常看他给别人看病，也慢慢对张氏正骨有了兴趣。平时要是在学校，同学有什么受伤什么的，第一个都是问我，看我能不能弄。有时候给同学揉完，他觉得好点儿了，我就觉得特别高兴。他们平常都管我叫“小张大夫”……

或许是因为一份责任，张海涛再难也都愿意坚持下去；或许是因为一份信任，李洁再苦也愿意陪伴左右；或许是因为一种习惯，子女再累也愿意留在诊所帮忙……或许，这才是对传承最好的诠释…………

感谢您收听《非遗时光之双手间的大学问》，采访：婉乔，播音：郭炜，录音合成：梁和芝，监制：吕游，出品：北京人民广播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