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送礼,中国人并不陌生。逢年过节亲戚朋友之间要送礼,生日要送礼,结婚送礼,孩子满月送礼;乔迁新居要送礼,领导升迁要送礼;找工作送礼,住院看病也要送礼,如今连孩子上个学都得送礼,送礼无处不在。
中国自古就有礼尚往来,这送礼的学问自然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在红楼梦中,也有各种各样的送礼情节,并且这个送礼的学问还大得很呢!
在第七回中,有一段送礼的精彩描写。王熙凤带着贾宝玉应宁府妯娌尤氏之邀,到宁国府做客,可巧秦可卿的弟弟秦钟正在宁府中,于是带来见过王熙凤和宝玉。王熙凤事先并不知道有此一见,所以并没有准备见面礼,可是在古时候,这样的长辈初次见亲友家的小孩子,礼节上必须送表礼的。这时候,一段精彩的描写不止写了如何送礼,还体现了王熙凤这个管理大家手下人的厉害,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原文是这样的:“早有凤姐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素知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做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
这短短一段描写,不仅体现了王熙凤的礼节周到,还顺带表现了平儿的心思细腻、善解人意,同时,连跟随凤姐出门的小丫头老婆子们的机灵劲一并表现,何等厉害。
这里,平儿的一段心理描写,就体现了送礼的一个小学问,“亲疏远近”。平儿知道王熙凤素来和秦可卿关系亲近,所以礼物上自然不能太简单。这一次的“突发事件”,对王熙凤团队的考验足以让人知道她的雷厉手段。当然也足以表现出这样的侯门大家平日的礼节周正之处。
送礼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有一处关于送礼的情节,看完后不禁让人会有一阵心酸。贾芸是贾府的一个旁枝,书中只借贾琏之口说出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父亲早逝,只母子二人艰难度日。为了在贾府中某个差事,有一段贾芸给王熙凤送礼的情节,看后不禁感叹“寒门孝子多成熟”。
书中在贾芸送礼之前,先有一大段写了贾芸借钱买礼物,其中辛酸艰难立现纸上。可是在给王熙凤送出这千辛万苦借来的礼物时,贾芸的送礼艺术更是让人感叹。原文这样写到:贾芸深知凤姐是喜奉承尚排场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的上来请安。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怎么不来我们这里逛逛?” 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时常记挂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 凤姐笑道:“可是会撒谎,不是我提起她来,你就不说她想我。” 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就敢在长辈前撒谎?昨儿晚上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薄,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神,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差一点的,早累的不知怎么样呢!凤姐听了,满脸是笑,不由的便止了步,问道:“怎么好好的你娘儿们在背地里嚼起我来?”贾芸道:“有个原故,只因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只因他身上捐着个通判,前儿选了云南不知那一处,连家眷一齐去,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便把帐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发的贱发了,像这细贵的货,都分着送与亲朋。他就一共送了我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商量,若要转买,不但卖不出原价来,而且谁家拿这些银子买这个作什么,便是很有钱的大家子,也不过使个几分几钱就挺折腰了,若说送人,也没个人配使这些,倒叫他一文不值半文转卖了。因此我就想起婶子来。往年间我还见婶子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别说今年贵妃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下,不用说这些香料自然是比往常加上十倍去的。因此想来想去,只孝顺婶子一个人才合式,方不算糟蹋这东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
贾芸这段话说的多漂亮,不露声色便把礼物送出,而且说的这礼物只配王熙凤使用,而且只能送给王熙凤,这样漂亮的恭维言辞,别说王熙凤了,世上谁会不受用呢!这一段情节,真是让人感叹,曹公对人情世故的精通,连送礼也如此艺术。当然这段送礼目的性明确,功利性明确,话虽说的无比漂亮,但有多少情份在里面,就难说了。
还有一些送礼,则是不夹杂任何功力与目的的。比如薛蟠生日,贾宝玉被问及送何礼物时是这样说的:“我没有什么送的,若论银钱吃穿等类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写一张字,画一幅画,这才是我的。”
贾宝玉送礼,不用讨好对方,不愿投其所好,不用世俗钱财评价,只倾己所有,付出自己的心意便好。所有身外钱财稀罕之物都不是自己所有的,只送出自亲手所书之心意,也是任性任意,送礼也送的逍遥洒脱。这方是富贵公子行事。
在整部红楼中,送礼的情节非常多,有王公大臣之间的礼尚往来,有小姐公子之间的送礼,有丫鬟之间的互相赠送,有小姐给丫鬟送的,有丫鬟给小姐送的等等。有为了升官送礼的,有为了维持地位送礼的,有为了挣钱送礼的,有为了求亲送礼的,有为了求欢送礼的,也有为了情谊送礼的。还有一种送礼,是皇宫给亲贵大臣送礼,不过一般这样的便换了个名字叫“赏赐”,每到年节,宫里便会送来赏赐,这也是送礼。送礼的技术和艺术那更不必说,满纸尽是我们可以学习的。
送礼,生活中无处不在。为何要送?要送何人?如何送?等等,确不是简单可一笔说完。所以,送礼的学问便是世间的人情世故的学问,且得慢慢修炼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