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有一个视如生命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最心爱的3枚“勋章”。来我们家的客人,要是能让我爷爷打开盒子,亮一亮勋章,讲一讲勋章背后的故事,那可是最高“礼遇”。
严格意义上讲,盒子里装的不是勋章,是1枚纪念章和2枚军功章。可我爷爷一直说是勋章,就是勋章!我曾为这事和爷爷较过真,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在他看来,他珍藏的就是3枚象征荣誉的勋章。它们每一枚都有一段不寻常的来历,诉说着我们一家三代军人的军旅往事,也反映了人民军队不同时期奖章的变化。
第一枚是纪念章,属于我爷爷,1957年2月由云南省人民委员会和昆明军区慰问边防部队代表团赠。徽章外圈由金色的五角星、麦穗、齿轮组成,内圈红色背景上,上方镶嵌着金色的*头像,下方是绿色的祖国大陆地图,金色的枪支和橄榄枝交汇在地图上。因年代久远,这枚纪念章已褪去了色彩,但更显得沧桑和厚重。
听爷爷讲,他1952年入伍时,我军的荣誉表彰制度刚刚建立,参加战斗立功或有重大突出表现的官兵,会发给奖状,但没有奖章。较为特殊的是1955年,我军大范围地给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有功人员颁发了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和解放勋章,让他们这些后来入伍的人羡慕不已。爷爷说,他们在羡慕的同时,更多的是敬仰,敬仰那些从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老兵,他们为了新中国的建立流血牺牲,无愧于那一枚枚沉甸甸的勋章。
那爷爷的这枚纪念章如何而来?听爷爷讲,1956年底,他们所在部队奉命调往川滇藏一带剿灭土匪,打了几十场战斗,他们营牺牲了几十人,他也在一次战斗中挂彩。1957年2月,他们正在中甸一带作战,昆明军区和省里派了慰问团来一线慰问,给所有参战官兵赠送了这枚珍贵的纪念章。虽说人人都有,但牺牲的几十名战友已经永远无法佩戴了,所以这枚纪念章,同样是人民子弟兵用鲜血染红的勋章,也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祖国和人民对子弟兵关爱,子弟兵为祖国为人民不怕牺牲、甘于奉献的见证。
1960年,爷爷带着这枚纪念章退伍,回到我们那个偏远的彝族山寨,再也没有机会佩戴它。他把纪念章珍藏在一个盒子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忆那段硝烟弥漫的岁月,缅怀牺牲的战友,给我们儿孙讲一讲纪念章背后的故事。我小时候特别爱听爷爷讲他的军旅过往,长大后才明白,其中寄托着他对我们的殷切期望。
第二枚奖章,属于我三叔。这是一枚改变他命运的奖章,是一枚三等功奖章,奖章由军徽、齿轮和麦穗组成,绶带由白色丝线编织而成,中间的三道红色竖杠表示三等功。这是我军第一代统一的奖励证章,由解放军原总政治部统一制作。
受爷爷的影响,父亲五兄弟长大后都想成为军人,轮番应征,但只有三叔遂了心愿,1984年成为一名武警战士。三叔身体素质好,也肯吃苦,在部队很快成为军事训练尖子,1987年在省武警部队大比武中,因成绩优异荣立三等功。随后,三叔被保送到军校读书,提干当了军官。
三叔曾和我讲起这枚军功章背后的艰辛和付出。他说,训练成绩要想超过别人,方法只有一个:比别人流更多的汗,比别人吃更多的苦。他每次瞄靶训练,一趴下瞄准就是个把小时,瞄得眼睛都肿了。武装越野,别人跑五公里,他就跑十公里。
收到三叔的立功喜报,爷爷高兴坏了,之后三叔探亲回家,爷爷把这枚军功章在手里摩挲了好久,之后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每次都乐上半天。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每次拿出这枚军功章,都要对我说上一句:“好好读书,长大了也要去当兵,像你三叔一样拿枚勋章回来!”
第三枚奖章,属于我。这也是一枚三等功奖章,是我军目前颁授的最新式奖章。比起爷爷和叔叔的奖章,我的这一枚尺寸更大、材质更好,外形更加庄重美观。
从小爷爷就把当兵最光荣、好男儿要当兵的观念如一粒种子般播撒在我心中。2007年,我大学毕业随即入伍,成为一名边防军人。去部队前,爷爷特意拿出他和叔叔的“勋章”,让我好好看看,千叮咛万嘱咐我到了部队要积极表现,争取立功受奖。
获得奖章是每一名军人的梦想,作为我们家的第三代军人,我要是没有获得一枚属于自己的奖章,在爷爷和三叔面前就抬不起头,在全家人面前也直不起腰杆。只不过,我的身体素质比不上三叔,也没有爷爷那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机会,不过我生长在好时代,携笔从戎一样能为部队作出贡献。在军营里我处处留心,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写出多篇反映官兵工作生活的新闻稿件。2013年,我终于获得一枚属于自己的三等功奖章。探亲回家时,我把它交到爷爷手中,一向坚强的他竟然喜极而泣。自然,这枚军功章也被爷爷放进了那个盒子里。
一个家庭,三代军人,3枚不同时期、不同样式的奖章,是我们这个普通的彝族山区家庭,给祖国和人民交上的一份答卷。爷爷身为我们家的第一代军人,培养了家中第二代、第三代军人,教导我们在部队建功立业。他临终前,怕耽误我工作,嘱咐家人别告诉我,但交代要把他视如生命的那个盒子留给我。如今,一想起爷爷,我就会拿出盒子,看看里面的3枚“勋章”。我想,他的希望绝不仅仅是保存好这三枚奖章,而是希望我们家的军人血脉能得以延续,到时候把第四枚、第五枚甚至更多的奖章,放到他留下的盒子里。
这是他无声的嘱托和期望,也是我们后辈要延续下去的一种信念。
(注:文中爷爷毕贤,退役前为解放军42师124团1营战士;三叔毕荣华,2009年转业前为武警云南总队玉溪支队副支队长;作者毕仕举,2016年转业前为武警云南边防总队机动支队司令部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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