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慈爱
侯保軍
屈指算来,母亲患重病离世已六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却印在我心中,愈来愈清晰。花白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和蔼的眼神,柔和慈祥,沉静安宁,丝亳没有重症下的焦躁不安。
2014年初夏,在北京大兴黄村镇孙村服装厂当做饭工的母亲突然感觉心烧。在那之前几天,我特意坐车去母亲打工这个地方去看她,这是母亲北漂打工第十三个年头。母亲虽然瘦小,但干活很泼辣,在村里是有名的吃苦耐劳的人,头疼脑热的挺一挺就过去,每次说去看看,总是推辞不去,不是说忙,就是说工厂不让去。母亲是很独立的人,不愿麻烦别人,就算是自已的亲人也一样。
我去她所劳作的服装厂去看她,她正忙碌着给工厂的工人熬汤炒菜,那麻利的身影真看不出她年级已是花甲有六。见到我到来,欣喜又嗔怪,几十斤的水桶,母亲搬不了便推,连我都感到吃力的活却被她利索干着。
我和她干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母亲掏出二百元连推带搡要塞给我说,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工厂不让留外人吃饭,你回吧。我不要,但她坚决的神情让我无法推辞,四十过半,我还享受着深厚的母爱。
不幸还是发生了,母亲被检查出患了重病,住进了北京肿瘤医院。我和妹妹隐瞒着,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打点滴,其实是化疗,做手术的第一步。在得知我给医院打钱时,母亲歉意地对我说:“我有钱,不用你的,我知道打工一分一毛的血汗钱不容易,等了我病好了再还给你,孩子。″我噙泪在心里默念,心慈的母亲呀,您的病还好得了吗?如果能,我愿赔上一生积蓄。但我不能说实话,只能这样瞒着,因她的慈爱……
经历了化疗的母亲,出现了药物反应,呕吐,恶心,脱发,这是每个患这种病的人的正常反应,还好她花白的头发脱落的不多,这是我们唯一搪塞她的理由。每当她询问自己是不是得了那种病时,我们都一口回应不是,好让她安心。
于是,每次去卫生间呕吐时,她都坚决不让我进去扶她。那一次次的呕吐是撕心裂肺的痛,像落水管落水时冲裂的声音,令我不寒而栗。而母亲堵着门,坚决不让我进去扶她帮忙,说担心我们害怕和恶心。
第一次住院化疗,是在中国中医肿瘤医院。期间,母亲领我去医院旁边的黑龙潭公园游赏。那时的她像个导游,我是她唯一的游客,兴奋的母亲不停地说着,介绍“黑龙潭公园传说一条黑龙潜卧于于此……”,母亲还同我玩自拍合影。她又领我去离医院二里远的北京最大的古玩市场潘家园古玩市场,又以导游的方式领我看了市场里的字画、古玩。
那时候她银发闪闪,满面红光,那时候的母亲真美,像一株带着霜花的墨菊,满头霜花却生机勃勃。
每次去餐馆时,她都劝我点我爱吃的,自已也点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疙瘩汤吃。她说花钱多少无所谓,重要的自己健健康康,生病进了医院花多少钱也买不回健康。住院的母亲,一反一生节俭的常态,花多少钱都不心疼,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有娘在,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在北京肿瘤医院,母亲经历了三次化疗,她在病痛中与我相处人生最后快乐的时光。那时她的目光始终是清澈的,安静的,一生平和内敛甚至拘谨的她内心带着一种歉意,不愿给儿女添麻烦。三次化疗后,十二月份寒风凛冽的时节,母亲开始第一次大手术一一胃切除,她被推进手术室时,我却因有急事不在场,再回来时,她已进了手术室,我感觉像是永别。八九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漫长的像半个世纪。医师从窗口递过血淋淋的她的胃囊,兴奋地说手术很成功。手术成功等于命救回来吗?不会,它们永远不会不对等。下午五点多,昏迷了九个小时的母亲醒来后,攥住我的手喘息着说出第一句话:"儿呀,你回来了呀,娘等你好长时间,以为见不到你了"。我的泪止不住向外涌:“娘,我回来了!″历经生死的母亲,心里牵挂的只有她的儿子一一我。
这次大手术,在母亲身上瘦小的身体上留下了三十多公分长的伤口,像条银蛇附在上面,但母亲依然坚强。恢复其间,自已能做的事从不让人搀扶帮忙。相反半夜她常问睡在病房地下我:“睡得好不好,我疼的*扰着你了吗?”我慈悲善念的母亲啊。
母亲最后的日子,二月里,过了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天,银发苍苍的她第一次戴上生日的花环,我们第一次为她在酒店举行生日宴会。那天,她最美,银发如雪,皱纹如线,像雪山的雪莲,灿灿绽放着生命最后的美。那天,手术二个月后的她依然呕吐得厉害,仅吃了几根面条,但她坚持到最后散了宴会才离开。回来之后,母亲叫住我,坚持给我已付的生日宴会的钱,我说这是应当的,不要。母亲沙哑着嗓子嗔怒,怜惜我在北京打工不易,推搡给我的手那么有力,不容拒绝。
2015年10月18号晚6时,我是坐在火化灵车上抱着母亲走的,最后,母亲终是随了人俗里不能死在医院的心愿。
作者简介:侯保君,七0后,居山东泰安大汶口大侯村,十九岁发表作品,山东作家协会会员文章见《散文选刊》《北京文学》《山东散文》《时代文学》《中华文学》《河南科技报》等省级文学期刊,网刊见《今日头条》《天津诗网刊》等。
壹点号 侯保军,山东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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