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年间,被誉为人间天堂的苏州城内有个做瓷器买卖的商户人家,户主姓万,叫万得财,人如其名,的确是家财万贯,靠做买卖得了许多“财”,在苏州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人称“万两金”。
只是遗憾的是,万两金虽然事业如日中天,比较成功,但生育工作却做得比较差劲,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就快要“知天命”的他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儿子,要知道,在过去,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富商大户,如果没有儿子,说轻了,叫“不孝”,若往重了说,就是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可是这万两金却非常乐观,按照他的说法“谁说姑娘便不能继承家业的......儿女不都一样吗......”,看看人家这思想境界,即使放到现在也是“翘楚”般的存在。
却说,这万两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女儿万彩云六岁便有了专门的教习先生,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一样都不拉,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也是一个都不少,妥妥的立体式教育,全方面发展。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
在万爸不遗余力地精心“栽培”,以及数十年如一日的文学艺术熏陶下,十六岁的万彩云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袅袅娜娜,且举手投足间都会自带一种温文尔雅,墨香文韵......就气质而言,在整个苏州城所有的同龄女子中,若万彩云称第二,便不会有人“敢为”第一......一句话:万彩云就是那李清照转世,苏小妹重生。
白居易说得不错呀: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随着才女万彩云的名声越来越大,想一睹其风采的人是越来越多,万家大门口也从原先的门口罗雀,摇身一变,成了现如今的门庭若市,这些慕名而来的“男粉丝”们,除了极少数纯粹是为了文化交流的大叔们,绝大多数其实都是带着双重目的小年轻,他们虽然文化层次不同,水平各有高低,但目的却是惊人的一致:以文交友......简称:“文交”。
走南闯北,深谙世道的万两金哪里会看不出这些小兔崽子们心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只不过,现如今女儿的确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招蜂引蝶”其实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换个角度来说:这不正说明自己女儿有魅力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听听女儿的意见吧......’
万两金如是想着,便委婉地对女儿说道:
“彩儿呀,本来有些话是应该你娘跟你说的,可是你娘死得早,我这既是爹又是妈的,便不得不说了......就一句:你,你将来想找一个咋样的人啊?”
“爹......”
万彩云闻言后,立刻羞红了脸。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单着吧?”
然而万两金却是丝毫不介意,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万彩云何等聪明,她知道万两金这是话里有话,当即也不再“惺惺作态”,而是柳眉一缄,大大咧咧“反客为主”道:
“爹,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万两金笑着点点头:
“呵呵......知父莫若女啊.......那我就直说了:我看门外站着的,就有几个不错,不知你意下如何?”
万彩云闻言,佯装不悦地瞪了父亲一眼道:
“爹,你把女儿当什么了,女儿打小便饱读诗书,虽谈不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怎么也算是个文化人吧......既然是文化人,当然也得找一个与我差不多的‘文化人’吧......”
万两金似乎早知女儿会有此一说,只是轻轻捋了一把胡须,不慌不忙地应对道:
“看那些年轻人举手投足皆温文尔雅,书生意气,不正是女儿口中所谓的‘文化人’吗?”
万彩云闻言,噗呲一笑道:
“爹,你真可爱......难道头戴方巾,脚踏方靴,操着一口书生腔的,便都是文化人吗?”
“这......”
万两金无言以对。
万彩云敛住笑容,‘趁热打铁’地说道:
“自古滥竽充数者不胜枚举......父亲应该不会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就这么交给一个名不副实的奸妄小人吧?”
万两金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的点点头道:
“女儿说得不错,倒是为父疏忽了!”
万彩云莞尔笑道:
“爹,这也不能怪您,以次充好的毕竟只是少数......女人略一观察了一下,其实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哦......”
万两金狡黠地看着女儿笑道:
“看来你还是中意那些人的......”
“爹......”
万彩云再次鼓起了腮帮子,装起了生气的样子。
“好,好,爹不说了,不说了......想来你定是有了主意!”
万两金意味深长地笑道。
万彩云点点头道:
“爹爹不是想招一个上门女婿吗......古有‘比武招亲’,那我们便来个‘对联纳婿’......”
言罢,就将自己的想法仔仔细细地与万两金说了一遍。
......
第二天,万两金便就开门见山的对门口一众“才子”们高声说道:
“本人万得财,人称万两金,做瓷器买卖的,在苏州城也算小有名气,不才家中有一小女年芳16,自幼饱读诗书,才貌双全,今万某有意招一贤婿,要求有二:一,年纪:16—25岁之间......品貌上乘者;二,对出小女所出上联‘山涧清泉流不尽’,且得到小女认可......凡达到条件,且有意者皆可将写好的下联与今日明早前送至万某手中......”
“我有意......”
“好,我来!”
“小生愿意一试!”
......
万两金话音刚落,众才子们便迫不及待了暴露出了原有的“本性”,当即便有几人报了名。
或许大多数“才子”都认为上联“山涧清泉流不尽”,好像一句打油诗,没有任何难度,放个屁的时间都能对出好几句,太简单了......
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首先“山涧”“清泉”是看起来全是名词,但“清泉”却是一个修饰名词;加上“流不尽”一个动态名词......想要完全对偶,着实并不简单。
再者,这“山涧”,“清泉”与“流不尽”还另有深意,即:“清泉”为何“流不尽”?
因为有来自大山深处无尽“山涧”水的蕴藏保障......
说白了就是:“清泉”之所以能够一直“存活”到现在,与大山是分不开的......引申意义即:“清泉”就是清纯高洁的万彩云,而“山涧”就是万父......整个上联所映射的意思即:没有万父的昨日,就没有她万彩云的今天,想要成为万家的东床佳婿,就必须孝顺万父,养他的老......
所以,此联看起来简单,实则并不“简单”......
.......
第三天,万家大宅中:
万彩云正认真地翻阅着万父昨天自门口一众“才子”手中收集到的一沓下联......
一位姓刘的书生下联是这样对的:
林中松柏常年翠
“除了‘林中’能够勉强对上‘山涧’,余下皆不能偶成:‘松柏’纯名词,‘常年翠’则更不行,完全就是一个静态名词......”
万彩云摇摇头,只用了一个呼吸时间就将刘公子所对下联给pass掉了。
接着,她又看了一副远房表哥的下联:
湖上云雾印松海
万彩云脸色很复杂:
“表哥这些年怎么一点没有长进啊:意境倒是不错,颇有点缥缈仙境的感觉,可‘云雾’明明就是两个名词......最大的败笔!”
信手将表哥的对联丢掉后,万彩云又饶有兴致地拿起了隔壁老王,刚上任不久的江阴知县,号称“小唐寅”王晓敏写的应征下联,想看看这王晓敏到底是“真唐寅”还是“假伯虎”......
“林中寒风迎面吹......”
万彩云轻声吟诵着,脸上渐渐有了一些悦色:
“‘林中’对‘山涧’,‘寒风’合‘清泉’,‘迎面吹’配‘流不尽’两个都是动态名词......好呀,很工整,很不错......可惜,可惜......他这股寒风吹的不情不愿啊......不能够接受父亲,什么都免谈......”
轻轻地合上隔壁老王的下联后,万彩云显得有些惆怅:难道是她要求太高了吗?
接下来,万彩云又翻看了几副对联,但皆不如人意,都没有达到她的要求,更有一个叫李二狗的登徒子居然对出了“彩云二狗入洞房”的奇葩下联,差点没把万彩云给气吐血......
就在万彩云失望透顶,准备放弃之时,一张忽然被风吹落的破纸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张一看就是只能被有钱人家用作“卫生纸”的破纸片,一开始就被无情“抛弃”在了八仙桌最不起眼的另一头,不过这也难怪,谁会用一张“卫生纸”去写对联......除非是连一般纸都用不起的穷书生......
若不是被风吹起的那一瞬间,破纸片显出了“真容”:那一行足以媲美瘦金体的绝美书法......恐怕,万彩云永远不会注意到,桌子上竟然还有着一张“卫生纸”的存在......
轻轻拾起破纸片,万彩云很快就被“卫生纸”上的下联惊艳到了:
峰峦浊雾去还来......落款是:木渎吴秀才
“峰峦”对“山涧”,“浊雾”合“清泉”,“去还来”配“流不尽”两个都是动态名词......工整,严谨,毫无瑕疵......最重要的是这下联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浊雾”为何“去还来”?
因为有来自峰峦间无尽氤氲的蕴藏保障......
说白了就是:“浊雾”之所以能够一直“存活”到现在,与峰峦是分不开的......引申意义即:若“浊雾”是吴秀才的自嘲,那么“峰峦”就是对吴母的尊称......整个上联所映射的意思即:没有吴母的昨天,就不会有他吴秀才的今日,所以必然会“去还来”......他吴秀才不管做了谁家的上门女婿,也必然会回到母亲身边,赡养,照顾她......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应尽的义务,永远都无法撼动......
万彩云仿佛看到一双坚定的目光,一颗永不言弃的赤子之心,渐渐地她的眼眶中有了些许氤氲: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此等孝心,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吗......”
.......
三日后,“对联纳婿”尘埃落定,木渎吴秀才“笑”到了最后,赢得了万彩云的芳心,成为了万家的东床佳婿......
.......
写在最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有空便常回家看看,哪怕是打个电话,也不要把遗憾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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