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有成竹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蛇蚶®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

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岂独竹乎?

注释

①萌:芽。②而节叶其焉:但节、叶都具备了。具,具备。焉,句末的语气助词。③蜩( tiào)腹蛇蚶(ù):蝉的腹部、蛇的腹下。蜩,蝉。蛇蚶,蛇的腹下。蝉的腹部是分节的,蛇的腹下分节、有鳞片,这些特征都与竹笋有些相像。④寻:八尺。⑤成竹:完整的竹子。⑥急起从之,振笔直遂:这里用了互文的手法,意即“急起振笔,从之,直遂”,就是急忙挥动画笔,依照、跟随(心中的竹子形象)。遂,同“随”。⑦与可:文与可,苏轼的表兄,宋代画竹名师。⑧见于中:心中有了构思,心里明白。⑨平居:平常,平时。译文

竹子初生时,只是一寸高的小芽而已,但节、叶都已经具备了。从像蝉的腹部、蛇腹下的鳞片一样,到剑一样挺出高达十寻的竹子,各种形态都是天生就有的。如今画竹的人一节一节地来画它,一片叶一片叶地来堆砌它,哪里还会有完整的、活生生的竹子啊!所以画竹一定要心里先有完整的竹子形象,提笔后仔细地观察它,就会看到他所想画的竹子,急忙挥动画笔,依照心里竹子的形象,一气呵成,以再现心中所见到的(竹子)。(这个过程)好像兔子跳跃飞奔、鹰隼俯冲下搏一样,稍有迟疑,机会就失去了。

文与可告诉我的是如此。我做不到这样,但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既然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又做不到的原因,是由于想法和动作内外不一,心与手不能协调一致,(这是)没有学习的过错啊。所以凡是心里明白而操作不熟练的人,平常自己以为明白,可事到临头就忽然不明白了,难道只有画竹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