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尧
花椒酱,即用油炸熟的花椒和酱,色酱红,味麻辣且酱香。夏天炸的称“嫩花椒酱”,花椒绿嫩,一嚼即碎,但花椒味清淡,不麻不辣;秋天炸的称“老花椒酱”,皮艮粒坚,其粒如黑亮之睛,用力嚼之发出“嘎嘎”响声,香脆,其酱特别麻辣。花椒酱是老黄县人季节趣吃,从花椒长粒到熟透前为炸花椒酱季节。花椒老了,下树了,不能再炸花椒酱了,那时的花椒皮坚硬难咽,老黄县人称“隔口”。我们家族有几十个家庭,喜欢吃的花椒酱是花椒不嫩不老时节,炸出的花椒酱鲜嫩且麻辣,炸上一大碗放餐桌上,或拌面吃,或用黄瓜、生菜、水萝卜、大葱蘸着吃,或就饭干吃,麻麻辣辣,酱香浓重,一大碗可吃无数顿,乃美食趣吃。
老黄县人吃花椒酱,就花椒而言,有人喜欢粉状,于是,捣碎剁烂,再炸;有人喜欢半碎开口,于是,用碓臼捣至半碎开口,炸出的花椒味浓;有人喜欢整个花椒,皮粒一体,一簇几枚,于是,将花椒一朵一朵放油中炸,此种咬之香脆。而酱呢,有人喜欢稀,便于调和面条,花椒酱和面条易结拌一体;有人喜欢不稀不干,用青菜蘸之能挂上酱;有人喜欢稠,挟着干粮吃方便。稀与稠,主要在于调酱水多少,炸花椒酱,先将油烧热,然后放入花椒,当炸出花椒香再放酱。为避免糊锅,一要油多,二要放酱后快速反复翻炒。
如今的花椒树,平原地域多数栽在果园周边,如同篱笆,其树枝干瘦细如蔓,杈多、柔软、带刺,长上几年,枝丫交织如网,是一道极佳的防盗墙;山里地域多数栽植在地隔上,地隔子是当年向高山要粮所修起的层层梯田外边,用碎石筑垒而成,将泥土填上平整即可种粮食。春天,花椒树吐叶开花了,满山满野一片花椒香,风吹枝头,花叶起舞,如片片彩霞飘逸山岭。
我第一次认识花椒树,是在解放前。当时,我在北京没出五服的一个伯父出资,在老家住的一个伯父操办,在县城北宋家疃丁佛言家的一排临街“客屋”办学。那房子特别高大宽阔,房梁很粗,且有雕刻艺术。学生不分岁数和年级,都在一个教室,大龄有十八九、二十岁的,我是最小的,五六岁。每天早上,当校长的伯父敲门喊我的名字,领我去学校念书。也许因为我的岁数小,老师讲什么,一是听不进,二是听不懂,只知道玩。国民党进攻黄县,伯父跑了,学堂黄了,在我的记忆中,只剩下六个字没忘,就是“大人大,小人小”。
我的老家龙口市城北宋家疃村,小村不大,人口不多,但却与三个世界名人有关,一个是美国人艾体伟大夫,1901年在我村创办了黄县首家医院; 一个是美籍牧师浦其维,1892年在我村创办了男生学校; 一个是1916年黎元洪任大总统时的秘书长丁佛言。丁佛言是清末民初时期的一位著名书法家、纂刻家和政治活动家,是宋家疃人。他的主要著作有《说文古榴补补》、《还金述林》、《说文部首启明》、《金石题跋》、《松游印存》、《古玺初释》、《古陶初解》、《文始》等二十余钟。1904年,他从日本留学回家,正逢法国侵占山东五矿区,立即倡立山东保矿会,反对帝国主义的掠夺行为。辛亥革命爆发,他拥护山东独立,当选临时国会议员。丁佛言刚直耿介,虽几度混迹官场,但出淤泥而不染,被誉为“鲁之灵光”。
伯父办的学校,教室前面有个石铺大院,大院东南角有个“过道”门,进门西墙有个圆形太阳门,里边是丁家的花园。我是校长的小侄子,老师和大些的学生都很关心我。一天下课后,他们领我到丁家花园玩。那是春天,在花园里我第一次看到花椒树,老师摘几片花椒叶放在我的嘴里,我慢慢嚼之,满口椒香且有麻感。丁家花园很大,什么花都有,牡丹、芍药、丁香、月季、马莲、报春、映山红、仙人掌,有些花开在地里,有些花开盆里,盆摆放在垫起的石条上。果木树也很多,杏、桃、李、梨、石榴、枣、柿、山楂、木瓜。真是百花争艳,满园春色。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丁佛言家的古老建筑和美丽的花园,早已荡然无存,最后只留下一棵老木瓜树。立冬时节,奶奶让孩子们爬树摘几个,放到小柜上的“高摆”盘里,满屋飘逸木瓜的清香。
如今龙口人,不仅爱吃花椒酱,又兴起炸花椒叶。春天,花椒叶嫩绿的时候,人们把叶采下来,最好是连片的,一束有几片叶。洗净,挂上用鸡蛋、淀粉、盐、味精、水勾成的芡,放油锅里炸透,装盘上桌,食之酥麻脆香,独树一帜。
责任编辑:赵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