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杜月笙71岁的长女杜美如在阔别故土52年之后,再次回到了上海复原的杜公馆旧居。出走半生归来,站在熟悉的家门口,想到众多兄弟姐妹如今都已经各奔东西,飘零天涯,杜美如不由得感慨:只有我一个回家,他们都走了。
也许对别人来说,杜公馆是记录着杜氏家族兴衰的历史遗迹,但是在杜美如眼中,这里承载着的却是她童年和少女时期的全部回忆。其中,最让杜美如惊讶的是,她发现杜公馆大门上方赫然镌刻的竟是四个大字:竹苞松茂。
这四个字中的“松茂”正是杜美如先生的名字。然而,早在1926年杜月笙亲手设计这杜公馆之初,杜美如和她的先生都还没有降生。对于这个巧合,杜美如认为这也许父亲在冥冥之中为他们牵下的红线。
杜美如生于1930年,她的生母姚玉兰是京剧名伶,也是杜月笙的第四房太太。迎娶姚玉兰那一年,杜月笙已经40岁,杜美如是他在天命之年生下的女儿。
杜美如出生的那一年,杜月笙在上海滩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不仅以自己成立的“三鑫公司”,垄断了法租界的鸦片提运,还担任了公董局华董,这是当时华人在法租界的最高地位。除此之外,杜月笙又借助广大的人脉创立了中汇银行,成功将业务触角延伸到了金融界。
彼时的杜月笙俨然成了人们口中风光无限的“上海王”,就连当时的下台总统黎元洪也感念他的“礼遇”,特撰了一副对联让秘书相赠,“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晚年的杜美如称这是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一副对联。只不过个中所描绘的景象,在香港却是再没有了的。
01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前夕,杜月笙携家人和手下100多口乘轮船前往香港,彻底离开了这片他为之打拼半生的发迹地。
轮船开近吴淞口的时候,杜月笙在黄浦江上远远眺望着对岸的申新纱厂,不无伤感地告诉女儿:
“当年你奶奶就是在申新纱厂做工,一天只挣两个铜钿。后来我苦心经营,做到了申新纱厂的董事长,但现在,都只能丢掉了。”
关于杜月笙带着一家人远赴香港这个选择,女儿杜美如晚年坦言他“不愿去台湾,不敢回大陆。”
一方面,杜月笙当时对国民党后期的腐败和落井下石,表现出了相当的失望。正如他曾经感慨的:“蒋介石拿我当夜壶,用过了就塞到床底下。”因此,心灰意冷的他其实不愿前往台湾。另一方面,他也不敢留在上海。进退两难之际,杜月笙去了香港。
在港期间,杜月笙习惯过着一种闭门不出的生活。因为担心遭到暗*,在人生的最后两年,他一直战战兢兢。与此同时,经济问题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杜美如曾说:“尽管父亲在上海跺跺脚地皮也要抖一下,其实是面上赚得多,里子花得更多,入不敷出。”
事实上,杜月笙来到香港后的全部身家不过是寄存在宋子良那里的十万美元。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资产,连居住的房子也是朋友提供的。一家妻小加上手下一百多号人,每天的起居开支高达六七千港币,基本上也全靠故旧的接济。
在此之前,盘算着要“两边”都不得罪的杜月笙,一度打算携全家人和下属移民法国,却被国民党政权告知要缴纳“护照费”。
细细算下来,杜月笙如果要给随行的一百四十多号男女老少也全部办理护照,各种费用加起来高达十五万美元,而杜月笙当时仅剩的十万美元显然远远不够。因为没有钱,最终,他放弃了移民法国的念头,只给众人留下话来:“要死大家都死在香港吧。”
自从“护照事件”之后,杜月笙更加心灰意冷、意气颓丧。他无法理解,在抗战时期,自己不惜将全家抛在沦陷区上海,全力帮助蒋介石抗日,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把家眷的首饰全部变卖了,到头来竟有出国还要被勒索钱财的一天。
在这种矛盾中,杜月笙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加上哮喘的旧疾复发,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就在杜月笙的病情日渐严重时,大陆方面来人会见了他。
杜美如记得那一日,父亲一个人在浅水湾饭店对着海足足坐了两个小时,后对她说:“海的那边,就是浦东老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