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十分勤劳能干。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闹钟,始终没有闲着过,眼里有活,手中有活,从早忙到晚。 当年在生产队上工,母亲没有请休过一天假,年年得满勤奖。白天上工,晚上干家务。依稀清晰记得,每天收工回来,母亲总是督促子女们吃饭、洗澡,尔后全家七八口人的衣服,满满的一大桶,一件一件洗完、凉好,然后,母亲把家里的物品一一清洁、归位。上床后,母亲有时还要纳完一只鞋底才就寝。 虽然日子过得穷巴巴苦巴巴,但家里始终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母亲一向善良温柔。在村里,我的父母有个好口碑,从来没有和邻居伴过嘴,也没有和乡邻吵过架。父亲信佛,母亲向善。尊老爱幼,家庭和睦,邻里互助,是葛氏家训,代代传承。母亲待人待客忒厚道,邻居串个门,都要奉上一杯热开水,或抓上一把瓜子;有亲戚朋友来,就是借钱,也要打一壶老酒,烧上两个荤菜。 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家人吃了臭屎缸,外人吃了传四方。”此话虽土,它包含着千百年来中国老百姓的朴实、厚道,也深深流进了我的血脉、融入了我的骨髓。
儿行千里母担忧。那一年,为了理想和梦想,我穿上了绿军装,远离家乡到北国,早早挣脱了父母那硕大温暖的翅膀。有一次,我将部队在柏各庄农场收割稻子、每人每天一亩任务情况告诉家人,母亲知道后,独自坐在地头整整哭泣了一下午,可怜儿从校门进营门,从小没吃过苦干过这么重的活,还是在村妇女主任的劝说下,母亲才止住伤心、停止哭泣。 是啊,孩子是母亲心头肉啊,母子连心,母爱无边。以后,无论多苦多累,再也没有告诉过家人。怕亲人牵挂,怕母亲难过。 子女永远是母亲的骄傲。“不管儿女走多远,飞多高,父母永远是儿女的航空母舰。不管儿女年龄多大,职位有多高,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记得那一年回家探亲,是一个冬日,天气特别的寒冷,外面飘着雪花,按日程路程应中午时分到家,可长途汽车由于雪地路滑,行驶缓慢,延误是正常的事。这下可等苦了母亲,她顶着风雪,站在村口,苦苦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村里人、家里人见了,一再劝母亲回家等着,可母亲执拗在村口桥边等。 当我第一眼见到寒风大雪中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母亲时,一般热泪霎时涌出眼眶,嗔怪道:“妈妈,你怎么不在家等我啊?” “儿回来,妈高兴、妈愿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蓦然在耳边响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转业后,与父母相见的次数自然多些。但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很静心地坐下来听母亲唠叨。 母亲知道儿子爱吃南瓜,年年都在庭院里种上,每到金秋成熟的时候,她就把南瓜摘下来,凉干装好,每每回家,母亲都在后备箱里装上几个。 母亲种的南瓜,又粉又嫩又甜,口感特佳,每咬一口,都能让人想起童年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现在母亲虽然痴呆了,没有了记忆,但每次家里人去看她,她都很高兴,显得特别亲切,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微笑。 难怪护工阿姨们说:“只要你们家里有人来,你母亲就特别安静和听话,也比较乖。”这或许是人的天性、人的本能。 尤其让我惊喜的是,上个礼拜六,我们回家看望母亲,当时妻子和妹妹到街上给母亲买生活日用品去了,就剩下我陪着母亲。 于是,趁着这空闲,便陪着老娘拉家常。在外人看来,母亲的话语,是不着边际,是癫语疯语诳语,根本听不懂,不知是讲的什么,可我却依稀能辨析得出听得懂,无非就是讲母亲逝去的岁月、讲我们家的生活磨难,讲邻里的家长里短,讲村里的红白喜事······,娘的话语是没有逻辑的,是穿越的。 在一旁的几位医生、护工和老人们,吃惊地看着我们母子俩唠得手舞足蹈,津津有味,津津乐道! 一位护工阿姨打趣地指着我,插话问母亲:“你认识他是谁吗?” 老娘一脸认真地说:“我认识啊,他是我四儿!” 一语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真是难以相信,很多人啧啧称奇。 稍后,当有人再问我是谁时,老娘又糊涂了,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