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即公元1936年,这年7月份的《益世报》中,连续报道了有关“荷花之死”的细节,说来叫人不胜唏嘘。
荷花本姓张,具体叫个什么名儿,谁也不清楚。进了“班子”后,姓氏就不能用了,至于原因,还不是为了顾及客人的脸面,一问姓氏,同为“本家”,不免多少会有些尴尬。故而,窑子的姑娘,只有名,而无姓。即便有名字,也不是本名,都是些莺莺燕燕、花花红红的俗名,只为叫着顺嘴,听着顺耳。
荷花是杨柳青人氏,被卖到侯家后“云裳班”的时候,刚好过完18岁的生日,正值妙龄,而且人长得非常漂亮,由于出身书香门第,很是有些文化,丹青妙笔,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荷花。所以,班主金大宝就用荷花称呼她。
荷花的画卖价很高,一幅“枯荷听雨”曾被一位客居津门的大文豪以千元高价收走。可她再如何有才,到头来,不照样是个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姐儿。
自打荷花进了云裳班,班主金大宝便视其为财神奶奶,不敢打,不敢骂,处处谦让她,事事迁就她,还时不时要哄着她,生怕财神奶奶耷拉脸,吓跑财神爷爷。
只因为荷花名声在外,就连租界里的洋人也时常赏光。有时候,租界里的洋人会专门派车接荷花去住几天。这一来一去,能挣很多钱。班主金大发拿“大头”,“小头”则全部归荷花。所以,荷花很有钱。据说,她的钱多到能自个儿建个班子,可她压根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只有当姐儿的命。她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斤两,所以只存钱,而不花钱。
也正是因为红过头的缘故,荷花很少有私人时间,乏累得实在熬不住,便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哭。任凭金大发磨破了嘴皮子,她死活不肯接客。
金大发没辙,便托人在日租界的东洋商人那里弄来几支吗啡。骗荷花说,这是洋人提神儿用的好东西,扎了之后,凡人赛神仙,什么苦呀、累呀、罪呀,统统一扫而空。
荷花哪晓得这东西的厉害,傻傻地信了金大发的话。扎了之后,果然飘飘欲仙。苦恼、乏累,困倦,一股脑儿全都消失了。洋人的玩意儿,果然不一般。自此,她迷上了这东西。一天不扎针,就打不起精神。
金大发虽然用“毒针”控制住了荷花,可他并不愿意给荷花买针。荷花偏偏又扎上了瘾,只得自己掏钱,求金大发帮她买。金大发从中“骑驴”,轻轻松松就把荷花的积蓄骗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荷花虽然笨,却不傻,她知道,自己从事的这个行业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人老珠黄,就不值钱了。趁着年轻,找个好人从良,才是本分。
这个“好人”不期而至,是位翩翩美少年,家住金家窑,身份是一家油号的少东家。有财,有才,又有貌,难得的上品人物。
这位少东家人称小实,人如其名,很是实在。荷花对他有意,他对荷花有情,如此,便私定了终身。
小实并不知道荷花有咖啡瘾,荷花担心小实看不起她,因此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不敢对小实说。
可再有钱,也架不住这么花。时间一长,荷花渐渐把自己的存项都花光了。没辙,只能变卖首饰,再后来就典当衣物。
她之所以穷得这么快,还不都是金大发从中耍花活。金大发以高于原价十倍的价格从她手里骗钱,她却浑然不觉,傻兮兮地以为舶来品理所应当的贵。
到后来,连衣服都没得当了。就只有设法从小实的手里骗钱。有一次,还把小实一块十分名贵的西洋怀表给典当了。
小实发现怀表不见了,就到处找,找来找去,这才知道是荷花偷了他的东西。一再追问之下,荷花只得吐露了实情,求小实原谅她,她往后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小实表面上原谅了她,但心底却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厌恶。有一天,正正式式地跟她摊牌:“咱俩的事情,我父母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准我带你进门,不然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荷花岂能不明白,小实是嫌弃了她,所说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谎话罢了。她倒也没有逼着小实继续跟她好,只说:“咱俩倘若缘分未尽,将来还能在一块儿。要是缘分到头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小实与之洒泪分别,从此不相往来。
荷花遭受打击后,整个人彻底颓了。她失去了原本的精气神儿,整天神神叨叨,动不动就掉眼泪。这叫那些来光顾的客人很是别扭。久而久之,她成了“扛刀姑娘”,再不招人待见。
由于毒瘾太深,又没有钱买,她只能求金大发帮她。金大发见她不中用了,索性把她送进了英国人开办的戒毒院。进去没多久,她就因为用头撞墙,而导致脑出血,死在了戒毒院。
末了,还是小实顾念旧情,为她买了棺木,送回杨柳青,将她下葬。从这一点来看,小实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人。
只可惜,荷花命薄,不能与这样的好男人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只能说,这是她的命,早死早托生,对她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拙文一篇,就此打住。文章参考《益世报》所载“荷花之死”写成。配图取材自网络,仅作为示意图,与文中人物并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