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雨了。

预报了好几天说有雨，每天都在期待，昨天傍晚终于在又暴晒了一整天之后，噼里啪啦的落起了雨滴。

我当时正在帮我妈做晚饭，听到雨声，一下子窜到了院子里，在雨里蹦蹦跳跳的喊着：下雨啦，终于下雨啦。我妈的表情简直就是拿着手机的地铁老人，仿佛在说：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没有见过世面的外星物种，我闺女呢，快把我闺女还给我。

雨，对于在南方生活多年的我来说，当然没有什么新鲜了，广东的雨季到了的时候，那雨下的简直让你恨不得去买个烧鸡烧鹅祭天，求老天爷别再下了。

但是夏天，家乡，农村的雨，我真的太久没见了。以往每次回家多是冬天，就算偶尔夏天回来也不一定能赶上一个雨天，即便赶上了，以前的我大概也还没有如今的心态能欣赏它。

02

小时候，雨给我的记忆，不是很好，因为穷，穷到买不起雨伞，也没有雨鞋。

现在可能会觉得，一把雨伞几个钱啊，一双雨鞋能有多贵呢，但是我们小时候就是没有，而且不只我没有，很多同学都没有。

下雨的时候，我们是用装粮食的袋子挡雨，把袋子的一角和另一个角重叠，然后把它戴到头上，样子就像在“披麻戴孝”，小孩子们经常拿这个来互相取笑。

但是袋子其实并不是很防雨，而且太短了，不够遮挡全身，雨下的稍微大一些，那就只能遮个头了。

雨鞋也没有，夏天穿的是塑料凉鞋，下雨随便蹚水没有关系，但是秋冬穿的还是我妈给做的布鞋和棉鞋，路是土路，一下雨就到处都是积水和泥泞，自己做的鞋子鞋底很滑，我家离小学又远，有时要摔几跤，大多时候都是衣服鞋袜湿透，还一身泥巴，才回到家。

记得有一次摔了跤，我哭着去爷爷家，爷爷哄我，说等赶集的时候，给我买一双雨鞋，我那时候开心死了，一直等着他买给我，想象着要是电视里小姑娘们穿的那种鞋筒只过脚踝的粉色或者红色的小雨鞋，不能是我爸穿的那种鞋筒几乎到膝盖黑雨鞋，简直丑死了。

但我不知道他后来是忘了还是没舍得，这个雨鞋我一直也没等到，后来慢慢长大，不再需要了，便谁也没有提起。

再后来我妈凭借着她的心灵手巧，给我们改进了挡雨的设备，材料是装化肥的袋子，那种袋子里面都会有一层透明的塑料袋，她把塑料袋拆下来，在底部封口处剪两刀，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雨披，后来我披着它去上学，还觉得可骄傲了，“你们都只有普普通通的袋子，而我的，多与众不同啊”。

也因为这些，我对伞特别有执念，一定要备着好多把伞，各种各样的，全是我的。

03

虽然对雨的记忆不好，但印象中，我的家乡其实很少下雨，特别是7、8月份，一两个月不见一次雨也是常有的。

刚去东北读书的时候，觉得那里的气候真新鲜，雨总是说来就来，还来势凶猛，我家的雨总要酝酿很久，先是太阳不见了，慢慢的乌云飘过来，阵阵的冷风起，天色越来越暗，然后雨才会一点一点的，按照先疏后密，先小后大的节奏下起来，所以每次下雨都觉得特别有仪式感，要在心理上做很久的准备。

今年的气候可能与往年有些不同，以前田里的庄稼，家家户户都要排队，花钱去浇，干旱的年头要浇好几次，钱也要花不少呢，今年不但不用浇了，好多庄稼都被淹死了，我爸说，那些春天种的玉米，都已经结出果来了，还是烂在了地里。

雨水一多，家里的风景也大变样了。

村子边上有一条子牙河，小时候里面已经常年干涸，只在爸妈讲的故事中，听说过曾经河很宽，水很深，有鱼虾，他们还经常下水游泳、摸鱼，河边捡贝壳，河里还经常过轮船，听的我异常羡慕，我们这一代，别说河了，连水坑都没见着。

爷爷奶奶养羊的时候，我们小孩子经常跟着一起去那里放羊，没有水，草长得也并不丰茂，要放很久，羊才能吃饱。小孩子就会在“河里”捡拾传说中的有水时期留下来的贝壳，很少有完整的，经常都只是半个碎片，但我们还是会当成宝贝，回到家把贝壳打磨一下，用绳子串成项链，戴上也觉得美滋滋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河里有水了，去年冬天回家，发现河水那么宽那么深了，还觉得很惊讶。

记忆里河边的土堤是很慌的，只有土，和一些枯草，我们每次去玩都会把自己搞成一个土人儿，但是现在，河宽了深了，里面有了鱼，很多中年男人在河边钓鱼，大堤两侧的植物也丰茂起来了，成片的杨树林，野草也铺了满地，我简直怀疑，这等风景，还是我的家吗！

04

上了初高中之后，雨伞有了，鞋子也不会再被雨水浸湿，慢慢发现，我其实很喜欢雨，一旦自己不会为它所困，便有精力和闲暇欣赏它了。

去外面读书之后，雨见了很多，体会到每个地方的雨都不一样。

江南的雨，是细如丝，密密麻麻，落下来轻轻柔柔，给人的感觉，细腻、清新。北方的雨，是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地有声，噼里啪啦，像个莽撞的顽童。广东的雨，就不能成滴了，下起来就是一条条的水柱，又急又猛，是个暴脾气的，不太好惹。

农村和城市的雨，也十分不同。或许是因为高楼大厦和水泥地的衬托，或许是急匆匆的行人，脸上的表情总不是很欢愉，或许是到处都湿漉漉的氛围，很不讨喜，总之，城市的雨让我觉得不友好，没有一点儿温柔气儿，是坚硬的，冷冰冰的。

农村的雨便可爱多了，庄稼喜欢它，泥土喜欢它，空气喜欢它，燕子、麻雀喜欢它，不用担心干旱和花钱浇地的农民们喜欢它，我这种脑子里全是风花雪月的人也喜欢它。

农村的雨，会带来泥土的清香，被雨水洗过澡的庄稼，青绿的格外好看，就连院子里的雨声也像是一个“敲锣打鼓”的乐队，因为有很多不同的承接物，比如叶子，花瓣、瓜果、水桶，铺路的砖石，房顶的瓦片，雨滴落下来，就敲击出了不同的音色。

想去大堤上和河边看雨，但是被我妈拦住，怕路上太泥泞，只能靠想象，想象那里在雨中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