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有很多海，但没有一个海是专属于某一个人的。

比较小的里海黑海，也是很多人的。

就是高原上的海子，也没有人敢说是他一个人的。

读麦家长篇《人生海海》，我兀自发问：人生海海的海，是哪个海？

麦家的小说，属于震惊的遥远。他笔下的目前，也遥远得不可企及。

很多长篇，都是很近的。哪怕是遥远的朝代，在极度近视的作家笔下，距离等于零。

不得不说看不见遥远的长篇，几乎都是毫无意义的。

如同对话，深邃的话题都很遥远。

麦家小说里的上校，有点像是《百年孤独》里的上校。

一生经历过很多战争，一生卷入过很多阵营。上校几乎都是被重量级选手一拳打趴在地，都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他又活了。并且他的活着，比身边的人活得更有神秘色彩，也更有人的尊严。以至于他的生命本身，都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语。

上校每次要登上命运客船的时候，不是被别人耽误了，就是被自己耽误了。导致上校的一生，都在命运的海里折腾。

上校最有钱的时候，把金子打了一套手术的器械。上校说：在慌乱的年月，金子是生命的负担，不如打制为手术器械，能够拯救生命。

上校的金子手术刀，拯救过很多人的生命。国军高级军官的，新四军高级军官的，还有志愿军军官的。但是上校精湛的医术，是跟战争学习的，一天医学院也没有读过。

他的拯救不是《辛德勒名单》里的辛德勒，有种很自觉的拯救意识。他很聪明，靠着聪明和智慧来拯救人的生命。最重要的是上校的拯救不要报答，人的本能是他拯救他人的原动力。

上校也是尴尬的，据说他的生命之根被炸掉了，或是被踢掉了。也有人说是在猛睡一个日本女特务的时候，被毁掉了。他的生命悲剧也就此开始，从而弥漫了他的一生。

上校是很孤独的。大海里有一条即将毁弃却没有毁弃的船，随着潮水飘摇，就是他一生的雕塑。在人海里飘摇的时候，他很无助。他只有自己帮助自己，解救自己，然后寂然而存。

上校这个人不是英雄两个字简单概括的。他终生都活在一种知道了生活真相，还要处于鼓足勇气热爱生活的状态。麦家说：生活像人，有时或有些是让人爱的，有时或有些不是让人爱的，甚至让人恨。

不管爱与恨，生活总是在走着，一个人在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还是要走。

上校一生的过山车一样的滑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早就认输了。但是上校还是要体面的活着，活出一个人的模样。人活出一个人的模样，并非是容易的事情。上校活得很不容易。

麦家对于自己笔下的上校，这样说：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世上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有时上校无条件活着。

人生海海的海，是哪个海？谁也不知道，却要在海海里飘摇一生。这就是人的悲剧来源。麦家这个长篇，给我们领来了一个悲剧的英雄，让人扼腕长叹。

长篇很多，好长篇很少。有的时候，一年都不到一个好的长篇。在初春的零星小雨之夜，读完《人生海海》，遂写短文，以对待起春日的阅读和屋外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