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暮春,我总是想起故乡的野韭菜。山里的春天总是来得晚一点,小时候,我和妹妹放学后总是采一些野韭菜回家。
学校离家有几里路,小路两边是大片的田野,春耕过后的田地,泥土松软,一脚踩下去仿佛踩着棉花堆。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是清新的绿,肥嫩的野韭菜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一颗颗、一丛丛,仿佛在向我们招手。
我和妹妹分头行动,无需铲子,拇指和食指捏住野韭菜的根部,轻轻一拉就出来了,摆掉根须上的泥土,再放进袋子里。有时候会看到一丛丛野韭菜,挨挨挤挤,这个时刻我们会特别高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大丰收,很快就装了半袋。
提着新鲜野韭菜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沉,劳作的大人肩扛犁耙走在田埂上,脚步缓慢而稳健;身后的牛儿不时吃一口路边的青草,咀嚼时留下一路的青草香。有的人家屋顶上已经开始冒烟了,大人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暮色降临,父亲忙着打扫卫生,母亲正在做饭,我们围在母亲身边,讲述着学校里发生的故事。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正旺,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锅里的菜一直在翻滚,香气四溢。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将野韭菜清洗干净,切成一公分左右的小段,放在碗里撒上盐和辣椒面,再放一点自家做的豆豉,搅拌一下就可以吃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凉拌好的野韭菜香四处弥漫,从屋里飘到屋外,总是成为最先吃完的那道菜。上个世纪,在物质不算丰富的农村,野韭菜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见菜,陪伴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
儿时的我们只知道野韭菜美味,殊不知它还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说:“其根煮食、糟藏、醋浸皆宜”。唐朝大诗人杜甫在《秋日阮隐居致薤三十束》中写道:“束比青刍色,圆齐玉簪头。衰年关膈冷,味暖并无忧”,诗中对野韭菜的颜色、根茎形状做了生动的描述,还提到了野韭菜根茎的温补作用,当诗人吃了以后,“关膈”的不适迅速得以缓解,对隐疾的忧愁也消失了。
长大后我远离故乡,在南方扎根,能吃上新鲜野韭菜的时刻屈指可数,很多时候只能从妹妹发的照片里“望韭解馋”。
今年春天我回老家了。正值春雨过后,山花和新绿一如既往地装点着故乡,家家户户早已经完成了春耕。田间地头的野菜长得格外好,一颗颗野韭菜在松软的泥土里仿佛召唤着我过去与它们重逢,我飞奔到田地里采了一大把,用母亲以前的做法凉拌,装在精致的盘子里,哥哥总说野韭菜是天赐的美味。饭做好了,一家人坐在餐桌前,一边用餐一边聊着过往。嘴里,是美食的味道,是春天的气息;心里,是无价的亲情,是无限的眷念。
在物质生活及其丰富的今天,野韭菜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依旧情有独钟。儿时的野韭菜,装在碗里的不只是一碗菜,有童年时期的期待和梦想,还有特殊年代里父母养育我们的艰辛;而今再吃,是对生活的满足,以及,家人之间一路互相扶持后的幸福与感恩。
野韭菜,香在春天,香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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