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课文《伤仲永》是一篇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传统课文,文中的神童方仲永,因为目断短浅的父亲没有让他接受后天教育,最终泯然众人,让人为之惋惜不已。
感慨之余,我们也不禁想到,若文章作者王安石也有一个类似方仲永这样的神童儿子,那这孩子,有这样的天资,有这样的家庭背景,还有一个大文豪父亲,那长大后的发展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
巧合的是,上天待王安石不薄,还真赐给了他这样一个神童儿子,这孩子长大后也确实非同凡响。只是,在幼子夭亡,妻子改嫁后,年仅三十三岁的他,竟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实在让人为之惋惜不已。
王安石有两子两女,只是,次子王旁早夭,长女嫁建州吴氏,次女嫁蔡京之弟蔡卞,后亦早逝。
而长子王雱(pāng),就是上天赐给他的那个神童。
王雱
关于神童王雱,有一个关于他小时候的故事,众所周知。
有一天有个客人到他家拜访王安石,还顺手带来了一只獐一只鹿作为伴手礼,然后他看到其时才六七岁的王雱,便随口问道,何者是鹿,何者为獐?
来客这样问,当然也是料定身为小孩子的王雱肯定不知道的,然后借此逗逗小孩,打开话匣子。
这王雱也确实不认识,他想了一会儿,正在客人要准备向他普及动物知识之际,忽然冷不丁来一句: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
客人当下大惊。
从此后,王雱的神童之名,借由客人之口广为传播,小小年纪的他,就名声在外。
这王雱倒也不负神童之名。
十三岁那年,面对西夏战争威胁,小小年纪的他,竟出语不凡地叹息道:“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
后来王安石支持王韶在熙河开边,先后收复宕、叠、洮、岷、河、临(熙)等六州地区。北宋在此边疆广大地区设郡县、建堡寨,不仅实现了使西夏“有腹背受敌之忧”的战略目标,同时还保护了边区人民免受西夏侵扰掠夺之苦,成功实现了王雱“抚而有也”的目标。
由此可见十三岁的王雱,对国家大事也有远超同龄人的高远识见,就是比之当时的朝中大臣,亦毫不逊色。
20岁之前,勤读好学、文思敏捷的王雱,就早已著书数万言,遥想当年只会写几首歪诗的神童方仲永,同样是神童,和王雱一比,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王雱不但识见高明,会写长篇论文,诗词歌赋同样不在话下。
因为对于诗词歌赋这样的雕虫小技从不放在眼里,也不屑于去写诗作文,以至当时的文人们都认为他不会写诗作词,并以此笑话他。
然后年轻气盛的王雱不干了,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首《倦寻芳慢》,便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直接惊呆了一众文坛小人,“时服其工”。
除了会填词,他的诗作同样让人叹为观止,一句“开遍杏花人不到,满庭春雨绿如烟”简直美到让人窒息。
治平四年,23岁的王雱就高中进士,官授旌德县尉。
自视甚高的王雱,对这样的小官根本瞧不上。
既然朝廷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也不鸟你,然后这王雱就在当官之余,把更多精力都放到了学术研究上。
他完美继承了父亲长于学术的天分,用数年之功,先后写出《论语解》、《孟子注》、《新经尚书》、《新经诗义》、《王元泽尔雅》、《老子训传》、《南华真经新传》、《佛书义解》等一系列学术著作,涉及儒道佛多门专业领域知识研究。
作为学识渊博、著作等身的年轻学者,当时的王雱就被人称作“小圣人”,可见评价之高。
因为在学术研究上成就突出,名气太大,后来,在邓绾、曾布等人的大力举荐下,宋神宗也很快召见了王雱,并把接受过多年基层锻炼的他升迁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
其后,王雱又受诏撰写《书义》、《诗义》。
不久,又升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
就这样,深得最高统治者赏识的王雱,从此后一路官运亨通,直到32岁那年,被擢升为龙图阁直学士。
但是大凡世间之事,难有圆满,于神童王雱而言,亦不例外。
此时,官位已至巅峰级别的他,却因为身体一向不好,这一次,竟至彻底卧病在床,不能前去赴任了。
后来,关于王雱之死,便有多种说法。
最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刚中进士不久后的王雱,就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庞氏,正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一下两样都占全了。
隔年,这庞氏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按说,人生有子万事足,更何况后来的王雱,在经历过人生短暂的几年基层的憋屈生活后,在仕途上又开始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真是人间这幸福美满、富贵荣华,全都受用尽了,这圆满人生,是再没有任何遗憾不满了。
谁成想,看着聪明活泼可爱的儿子,一日日长大,这王雱竟如患上某种精神类疾病一般,认为儿子越长大越不像自己,后来竟至“百计欲*之”。
结果,这个可怜的孩子,成天受到父亲的怀疑和恐吓,最后竟被吓得一病不起,不久便夭亡了。
儿子去世后,伤心欲绝的庞氏,终日以泪洗面。
饶是这样,这王雱仍不依不饶地和她整日吵闹不休。
眼见孙子夭亡,儿媳又被儿子无端日日受尽非人折磨的王安石,实在看不下去,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在古代绝无仅有的大胆决定,让儿子和儿媳离婚,然后他又亲自为儿媳挑选下家,后来,还将儿媳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这就是在近一千年前,王安石做出的惊世骇俗之举:逼媳改嫁。
稚子被逼死,妻子又被逼改嫁后,孤单一人,夜夜独守空房的王雱,日日沉默寡言,渐渐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后在他写下这一生中第二首,也是最后一首思念妻子的缠绵悱恻、寂寞哀伤的词作《眼儿媚》之后,年仅33岁的他,也郁郁而终。
在这首绝命词里,他忆往昔,话离愁,无限相思,都上心头: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对于一代才子神童这般憋屈的死法,我们除了同情,更多是指责。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日无事生非,最终落得子夭妻离,实在是咎由自取。
不过关于王雱妻离子死后抑郁而终之事,都是见于当时《渑水燕谈录》之类的宋人笔记中,正史中并未见记载,所以其实真伪难辨。
还有一种看法认为,在宋人笔记里,王雱之所以被丑化,被写成一个类似神经错乱的抑郁者,是因为王安石推行新法,而反对变法的人,故意丑化其子王雱的品德形象,以达到攻击王安石,诋毁新法的个人目的。
王雱
清人李绂认为,《邵氏闻见录》一书的作者邵伯温,作为资深反对变法者,他之所以在书中记录丑化王雱之事,其目的就是“使天下后世读之者,恶元泽(王雱字)因并恶荆公。”
史*载中的王雱并非死于抑郁,死于心病,而是 “先病疡,后病疽,不治而死。”
《宋史》记载说,熙宁九年,王雱曾指使人告发吕惠卿,然后被吕惠卿反咬一口,还落下了把柄,气个半死,最终“疽发背死。”
《宋会要辑稿》里还记载说,王雱有一儿一女,他的妻子,则是在政和初年卒于夫家,那么,就不存在王安石逼媳改嫁的骇俗之举了。
当然,不论是因何而死,诗词文俱佳、儒佛道皆精,却最终英年早逝的王雱,都和泯然众人的方仲永一样,留给我们后人无限悲伤惋惜。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午梦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