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您见过农村里的水车吗?
每当提到它,我脑海便会闪现出儿时的画面来——那么清晰,那么温馨,历历在目……
上世纪六十年代,川南故乡常能见到水车的身影。立夏前后,正值栽秧时节,收了小麦的地块,需引水翻犁整为水田,以待插秧。水是重要一环,常靠老天下雨,若及时下雨,那是上苍的仁慈,如老天无慈悲,久等无雨,那只能靠人力引水。整水田的地块一般在沟田两边,地势较高,需从正沟水田引水上来。那时没有抽水机,水车就派上大用场了。
故乡的水车由车架、车轮(故乡叫雷公)、水箱三部分组成。车座由椅背式木枋构成,底座宽,朝上三分之一处是承载车轮的装置,上部有两横杆,供车水时乘坐着与爬伏。车轮由木轴与圆形木齿组成,木齿居中,两边等距离嵌有两组脚踏圆木,供车水人用脚轮番踩踏,充当动力。车轮安在车架下部轴承里,车轮通过嵌套在木齿上的车叶龙骨与安放在下边的水箱相连,水箱长条型,进水端有小木齿轮,车叶由一节节活动的薄木板构成,形若长龙,连串的车叶由车架上的大车轮和水箱上的小齿轮协调带动。把水车架在上田缺口上,水箱放在低处水田里,车水人坐在车架上,踏动车轮脚踏,带动水箱车叶运动,把水从低处提送到高处地块。
水车在我们孩子眼中可不只是农具,而是稀奇的神物,有趣的大玩具。春末夏初,风和日暖,沟里绿树渐荫,我们看到大人们扛着水车去田边,便会跟在后边跑去看稀奇。大人们在田边掏开缺口,依次安好车架,放下水箱,安装上车轮,套上车叶龙骨,像玩玩具一般,不一会儿,水车就在上下田块之间安装好了。
我们忍不住好奇,用小手去扳那车轮上的脚踏,可使很大的劲,也只能让车轮转动一点点,根本无法把下边田里的水引上来。
大人们笑着说,“小东西,快长大吧,长大有劲了,就能车水了,那时我们可车不动水了喽——” 故乡称驱动水车的活叫“车水”,小时并没在意,长大后觉得这叫法有讲究,干这活是用脚踩车轮脚踏,按理应叫“踩水”更合适,想来是故乡人把鹅鸭在水中的交配叫做“踩水”之故,所以便叫做“车水”了吧。
大人们坐上水车,开始伸缩腿脚,踩动车轮,车轮带动龙骨连成的叶片,把水从水箱低处的水田里源源不断地刨进水箱里,并传输提升到上边田块里。
故乡水车一般由两人共同车水,有地方可三人或四人共同车水,那样水车的动力就会更大一些,人也会相对轻松一些。
车水这在我们小孩眼中,是好玩有趣的活计,人们坐在高高的车架上,悠闲地伸缩腿脚,踩动车轮,车轮转动,那水就从车叶通过水箱不断地流淌出来。有时,车水人还要随着车轮的伴奏,唱起小调来:“太阳出来嘛暖洋洋——脚踩水车嘛水流长——车水用来整干田哟——长出白米嘛饱肚肠——”水流清清,汲水声声,小调悠悠,都沉浸在田野的熏风里,韵味悠长。
如果取水处离进水田块地势陡或者远,便会由两三部水车甚至更多水车以接龙方式来送水,一眼望去,座座转动的水车,宛若长龙,水声哗哗,车轮叽嘎,唱和起伏,煞为壮观。
长大后,干过车水之活才知,其实这活艰辛。坐在车架上久了,腰背酸楚,用力踩踏的腿脚更是酸痛,那小调不过是为减轻和转移苦痛而为之。有时需快速引水,就得在车架上背对出水口,双臂伏在车架顶部横枋,悬着身体车水,就更加费力,需要鼓起十二分力气来踩踏翻转不停的脚踏,稍不注意,就会踏空,人没依托,悬在车架上,体力不支便会摔下来,轻者挂伤,重者骨折。
水车劳作也会伤痕累累。最易受损的是车叶,它由薄木片制成,虽经煮沸以增韧性,但木片薄,在齿轮间负重运转不息,故它最先受损,或破裂,或折断,都得重新替换。而这些换下的车叶,却是我们的最爱,捡回家,用小刀捣鼓出一把薄薄的手枪来,在同伴中就有了足够显摆的资本,它劳作中即便是留下的残肢,也是带给我们小孩不菲的礼品。
佩服先人的聪明才智,发明了水车,为农业水利做出贡献,滋润田地,推动农耕文明的发展。水车是功臣,水车是神器,水车是恩赐,与故乡的山山水水,养育了生生不息的故乡人。
如今,几十年过去,故乡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了,但在寂静的长沟里,放眼四望,凝神细听,在怅然的寻觅中,似乎依然能看到它矗立的身影,听到它汩汩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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