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德行第一》中有一则小文被后世概括为“荀巨伯与友重义”,原文如下: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陈巨伯与友重义
用现代文说就是,荀巨伯远道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正好遇到胡人攻打朋友所在的城郡,朋友对巨伯说:“如今我要死了,你快离开吧!”巨伯说:“我大老远来看你,你让我离开,败弃道义求得生存,我荀巨伯怎么能做?”胡人到了,问巨伯:“大军到了,满城的人都跑了,你是什么人,敢独自留下来?”巨伯说:“朋友有病,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留下来,情愿替他受死。”敌寇相互议论:“我们这些不讲道义的人,却入侵有道义的国度!”于是撤军返回,整座城郡因此保全。
荀巨伯其人,历史记载很少,《世说新语》也仅此一则写到了他,只知他是东汉末年颍州人,大约是现在的河南登封人。一说到登封,人们肯定会想到在颍水畔洗耳的许由,登封是灵秀之地,贤才辈出,还有大禹,及伯夷、叔齐二兄弟,由此也不难理解荀巨伯的表现。
他能不远千里来看望生病的朋友,也能在朋友遭遇兵祸时说出“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的话。孟子云:“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皆,舍身而取义者也。”荀巨伯正是践行了儒家舍生取义的追求,甘愿“以我身代友人命”。这种至高的人生信念成为了中国人的精神基因,一代一代传下来,文天祥如此,谭嗣同、罗盛教如此,及至汶川地震中将生的希望留给学生的谭千秋老师亦如此。
正是历代的“有义之人”托起我们的“有义之国”。
谭千秋老师塑像
谁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我们的信仰深植在我们的灵魂里、血液中,不像西方将耶稣敬在教堂上,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中国人的表现更是最切近最好的例证,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仍在我行我素、个人自由为上,而我们都在为他人着想,为国家、民族出力,何为大义?这就是大义。道义之感、道义之举从来没有离开我们,只是我们将它内化成了一种日常行为习惯,不高高奉在头上、不常常挂在嘴边罢了。
在这样一位大义凛然的陈巨伯面前,胡贼怎么会不为之动容、折服而自惭形秽,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懦懦地说了句,“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然后灰溜溜地退兵了。这就是“浩然之气”的力量,你说不清、道不明,但它真实存在。所以孟子回答公孙丑:“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在其面前,一切侵略的、邪祟的人、事都会偃旗息鼓。
至于“胡贼”,这里很可能是指匈奴,毕竟汉代时北方的少数民族最数匈奴势大,不过在强汉的连年击打之下,这时早已分裂为南北两支。北匈奴已被迫西迁,进入欧洲。在汉光武时投降汉朝的南匈奴,此时趁局势混乱,重新反叛,为祸中原及中原以北。当然也可能是鲜卑、羌、氐,不会是乌桓,乌桓虽然强大,毕竟受汉乌桓校尉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