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去洗浴中心泡澡差点被拍裸照以外,“大宝剑男神”似乎没有给乔杉带来过多困扰。有时看电影,他也会对着一些角色心痒痒,觉得要是自己演多好。
文 | 陈墨
编辑 | 楚明
“亚洲保健之父”
乔杉的妻子兼经纪人莫丹曾经很为一件事担心——乔杉怕是要“飘”了。
那是2017年,包括《悟空传》《缝纫机乐队》在内,一连4部乔杉参演的电影上映,“你知道飘这个事情是自己由不得自己控制的”。莫丹开始观察乔杉,寻找他膨胀的迹象。
直到有一天,两人走在路上,乔杉欣喜地说,“媳妇你看这个公交车直接到我健身房,我下次可以直接坐这路车去!”莫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乔杉和莫丹 图 / 受访者提供
最近,又有几部乔杉参演的电影集中上映。在翻拍自《完美陌生人》的《来电狂响》中,乔杉饰演了原剧中最有冲突性的角色,并进行了本土化的调整。用乔杉的朋友、导演宋晓飞的话说:“乔杉的表演让这部片子更像喜剧片。”
“没有那么好,真没那么好。”穿着黑色大汗衫的乔杉连连摇头,这是近三个小时采访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去年一年,乔杉参加跨界综艺,跳舞、打篮球,常去健身房健身,电影路演时,一身嘻哈打扮,头发也用发胶精心地造了型。
元旦后的一天,在工作室二楼,乔杉一颗接一颗地抽着烟,用罐头瓶子大小的缸子喝水,他用大笑回应了“有没有觉得自己红了”的问题:“没有,红不了,红了得有人接机,没人接机不算红,对吧?就好好踏踏实实干你活儿就完了,吃你的biangbiang面去吧!”
某种程度上,乔杉的表情包比他本人红得多。乔杉工作室一楼墙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亚洲保健之父”,这是乔杉的好友高航在工作室成立时送来的。距离网剧《屌丝男士》播出已经过去了7年,乔杉饰演的“大宝剑金牌会员”仍然是最火的表情包之一。
乔杉在《屌丝男士》中饰演的“金牌会员”。 图 / 网络
前不久,乔杉上《吐槽大会》,一本正经地说:“我明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电影的行业,但是在观众的心中,我的另一只脚永远留在了洗脚城。”
“乔杉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演《斗牛》之前的黄渤,”宋晓飞曾任《斗牛》摄影师。接演《斗牛》时,黄渤以《疯狂的石头》为人所知,也受限于角色,直到与《斗牛》彼此成全,戏路从此打开。宋晓飞相信乔杉也会等到属于自己的机会,这是一个急不来的过程,“喜剧演员就是由一个个优质的碎片累积起来的”。
有时候,宋晓飞能够感受到乔杉对于突破自我的着急。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合作电影《情圣1》,乔杉比约定时间提早半个多小时到了。宋晓飞正准备给他讲角色的故事,却发现乔杉已经对整个剧本非常了解了,还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宋晓飞邀请乔杉出演的是一个有点娘娘腔的角色汤怀,这和他在《煎饼侠》中的角色花花有些相似。而乔杉自己最想演的,是剧中小沈阳饰演的角色——一个极尽风流的浪子。宋晓飞和他聊了很长时间,才最终说服了他演,乔杉开玩笑说:“你欠我一个男主角!”
除了去洗浴中心泡澡差点被拍裸照以外,“大宝剑男神”似乎没有给乔杉带来过多困扰。有时看电影,他也会对着一些角色心痒痒,觉得要是自己演多好。
但他不会逼迫自己:“我不是那种天天奔着哪儿使劲的人,我觉得去做这种抗争是没有意义的。什么样的抗争有意义呢?我觉得你要对待好自己的工作,这是最有意义的事儿,否则你想那些都没有用。”
现在的一切都是舞台给的
这种心态部分源自早年的经历。
2006年,乔杉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怀着认定毕业就能火的迷之自信,拒绝了家里给他买房的提议。残酷的现实很快刷新了他的认知——“我老觉得毕业没赶上好时候”。
那时候,最火的电视剧是《士兵突击》,乔杉的好几个同学都演上“狠”电视剧了,只有他,一毕业就租到通州,合租在百年春洗浴楼上,问家里要了2200块钱,买米买菜撑了好几个月,直到终于有了工作机会——去农村演出。
有活儿的时候,早上5点半从通州北苑赶最早一班地铁,迷迷瞪瞪到四惠东,再一路睡到石景山,换车去门头沟,唱3首歌,演俩小品,一场80块钱。
观众最少的一次,台下只有一个小孩儿和一只鹅,“那个鹅走来走去呢,都比小孩活泼。”乔杉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你知道演完这场,有钱拿,有钱拿的话就能交房租。”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杉知道想太多没有用,不如干好眼前的事,“这个是我的工作态度,接一个活儿就一定要演好它。因为你演好它了以后,下一轮机会才会找你”。
机会真的一个个来了。那时候,乔杉最大的愿望是“能正儿八经在一个团体里面演戏”,儿艺的老师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去演儿童剧;演了两年儿童剧,愿望变成了“什么时候能演个大人戏啊”,开心麻花排了话剧《书桌里的铜锣湾》,乔杉选上了,还在发布会上认识了坐地铁赶来免费主持活动的大鹏。
演了群戏之后,乔杉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小剧场,演个台词多的戏啊”,有导演看到了他的表演,邀请他在话剧《办公室有鬼》演了男一号。以此为基础,乔杉加入了林兆华戏剧工作室,演了好几年话剧。
乔杉在话剧《办公室有鬼》中弹唱“深情忧伤版”《家在东北》。 图 / 网络
聊起演话剧的岁月,乔杉眯起眼睛——这是他在采访中最投入的状态:“我们排练的时候,有时躺在舞台上,看上面的灯光,就觉得太美好了,生活怎么会这么美好,你怎么会站在舞台上,你这么幸运。”
从在中戏上学排戏开始,乔杉就发现,舞台上的灯光是世界上最美的灯光,比任何铁塔上的都美,“像什么呢?像梦”。
莫丹说,舞台是乔杉最尊敬的地方。早年间演话剧时,有一次,一个远道的朋友来北京,乔杉中午请他吃饭,倒了小半盅白酒嘬了嘬,结果下午演戏就忘词了,断了有十几二十秒。“到今天他还在说这个事情,从那天起,不管他演不演戏,白天不喝酒。”
但是演完戏的晚上,乔杉天天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这是他们交流业务的方式,是个“长功”的过程。回过头看,乔杉觉得他们赶上了话剧大爆发的几年,看话剧成了普遍的休闲方式,话剧社成长起来,乔杉和朋友们天天互相看戏讨论业务。
话剧成就了一批人。从2012年的《人在囧途之泰囧》开始,喜剧片开始在大陆作为类型片扎根,近年来形势一直很好。宋晓飞说,现在观众的审美,要求越来越有高级感的喜剧,要看很扎实的演技,这客观上给在话剧舞台上磨砺过的演员提供了机会,“机会给了有准备的人”。
沈腾、马丽、常远、艾伦,都是和乔杉同一拨演话剧出身。乔杉自豪地说:“虽然现在不演话剧了,但是话剧长在我们身上了呀!我们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舞台给我们的!”
很要脸的人
现在看乔杉的微博,早期的评论,除了来“打卡”的粉丝,主要提到的是《爱笑会议室》。2011年,为了让远在哈尔滨的家人也能看到自己的表演,乔杉接受邀请,开始在黑龙江卫视《爱笑会议室》节目中担任表演嘉宾。
这是乔杉走红的开始。莫丹笑着模仿乔杉不知所措的语气:“‘我微博粉丝都有60多个人祝我生日快乐了!’他那个时候很焦虑,‘哎呀那么多人我回不回复啊!我不回复他们是不是得说我啊!我要回复,60多个人呢,那我都得回啊!’”
从《爱笑会议室》起,修睿和乔杉组成了黄金搭档,2015年,两人一起参加《欢乐喜剧人》,一路比到总决赛,紧接着上了 2016年的央视春晚。
乔杉和修睿 图 / 网络
现在,他俩同住一个小区,修睿爱做饭,乔杉总去吃。乔杉工作室一整面是镜子的排练房里,放着修睿练咏春拳的木人桩和一个80后游戏厅里常见的投币游戏机,采访一结束,乔杉就抓了两个币,在游戏机上玩起了台球。
他和修睿还在继续搞创作,吃饭的时候、泡澡的时候、俩人坐路边发呆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两个植物人躺床上,我俩估计都能创作得出来!”修睿说,多年的合作已经培养出了他们的默契,一个眼神彼此都懂。
《爱笑会议室》的时候,他们最喜欢的创作空间是在公交车上。从排练的西边回租住的东六环,一路上就在“扯淡”,扯着扯着就扯出有用的东西了。这是他们幸福而快乐的记忆,直到现在,都对公共交通工具特别有感情。
但现在他们很少能自如地坐公交、地铁出行了。有时走在路上,乔杉会被路人认出,拉住合影。有一次,乔杉发烧了,想去洗浴中心洗个澡,结果浴池里面有好多人光着膀子拿着手机等着他。
更多的时候,乔杉尽一切可能满足对方的要求,他把这视为演员职业所包括的内容。有一次,他和莫丹正在天桥上争执,碰见有人要求合影,还是暂停辩论先照了:“你想,要是我,我特喜欢一人,我想跟他照张相,人家给我拒绝了,挺难受这事儿,是不是,人家得鼓起多大勇气过来跟你照张相啊!”
乔杉自己总结,他的“膨胀期”已经过了。那是2012年9月,乔杉、修睿离开了《爱笑会议室》,完全没有了收入来源,乔杉每天把自己喝倒,有一次,莫丹在门外敲门,他醉得听不见,把莫丹在门外关了一夜。
乔杉认为这是自己“膨胀”的表现,根本不考虑别人,甚至放逐自己,爱谁谁。那次“膨胀”像是乔杉的疫苗。“那段时间经过了那一遭,他觉得可能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他忽然觉得就是,我再好,我也不能那样。”莫丹说。
在那段最困难的时间,是戴军拉了他们一把。曾任《爱笑会议室》主持人的戴军在iPad里下满了乔杉他们表演的视频,逢人就找机会帮他们推荐。乔杉在很多个节目里表达过对戴军的谢意,戴军的生日和乔杉莫丹相识的纪念日是同一天,乔杉时常会忘记纪念日,但是年年都记得戴军的生日。
这是在这段时间,莫丹成了乔杉、修睿的经纪人。从下乡演出时,莫丹就和乔杉在一起,为了交房租,学音乐剧出身的莫丹白天在电视台实习,晚上在超市附近摆地摊。
有一年冬天,乔杉演完话剧去找她,在上《静距离》的时候,乔杉说起这段经历:“多大的舞台我都没怕过,但是那天在那个地摊上,项链、毛衣链,5块一串,15块两串,我喊不出来,这不是我想说的话……”说着流下了眼泪。
在知乎上关于“如何评价乔杉”的问题下,最高赞的回答引用了这一幕,写道“就这样我在娱乐圈找到了一个要脸儿的人。”
打不开的毛线球
前些天,乔杉悄悄去看了自己参演的《来电狂响》,没戴口罩,灯黑了以后悄悄溜过去坐在第一排。他说看自己的作品会不好意思,但“有的时候就特想看看观众的反应,因为我们觉得只有观众对你是最真实的,你演得好我就喜欢你,你演得不好我就是不喜欢你”。看完的感受是,“我至少觉得大家不烦”。
鼓励乔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宋晓飞说“必须要夸到三遍以上才能相信”,夸得多了,乔杉又会不耐烦,“别老夸我,电影咋样了?票房咋样了?”
乔杉说自己是一个特别有“集体荣誉感”的人,自己被表扬不是很在意,但是如果片子、节目受到肯定,他就会很开心。他希望自己参演的影片票房好,又有点害怕太好。
乔杉在《来电狂响》中饰演吴小江。 图 / 网络
“他一直在说一个问题,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演了一个特别火的电影,我一下子卖了30个亿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他觉得那怎么办啊,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呢,他就会很害怕。”莫丹说,乔杉害怕的不是财富的冲击,而是一旦爆红,周围可能会有很多人不跟他说实话,也怕朋友会就此疏远他。
乔杉习惯了用审视的态度对待自己,甚至会刻意无视其他的因素。修睿有点着急:“有些事因素很多,他只不过是不愿意把所有的因素推到别人身上,而他的做法是把所有因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我觉得这也不对。”
修睿说,这就好比踢足球,乔杉是守门员,10个队友都罚下了,剩他一个人,按照乔杉的逻辑,这时候就会说“我们现在领先,我如果能守住这100个球就赢了!”修睿说着说着有点着急:“是,说得没错,但是你又不是神对吧?”
莫丹曾经和乔杉探讨过这个问题,发现这种草率的逻辑是乔杉在艰难岁月养成的宽慰自己的方式,“他把这种行为叫做动力,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能把闹心的事)划拉过去”。
早年间同学演电视剧,自己没机会,“是因为我演技不够好,我的问题”;节目无端被剪时长,“是因为我没有拿到更好的名次,我的问题”;包括成名后的一系列压力,乔杉都只有一个解释,“我的问题”。
“他身上的那个毛线球不是说因为这件事情他想开了,所以我把它打开,他不是,他是又揪成一个毛线球,也不算是说秋后算账,是说我要更好,让这些毛线球一下子全打开,那他就会很累啊。”莫丹说。
乔杉自己排解压力的方式是,买好麻辣烫,买好铁板鱿鱼、豆腐,然后就不停地看周星驰的电影,最长的时候一连看了四五部。心情好又不忙的时候,他用iPad、手机、电视同时看好几场篮球比赛,要么玩“打半天赢一块二”的斗地主。
莫丹说他像个老鼠,很懂得如何在人群中游走,有时候乔杉在家想段子,安静到让莫丹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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