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集行

唐代 杜甫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

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

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

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这首《百忧集行》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这年杜甫49岁，避居于成都草堂，虽然偏安一隅，但却过着四处依附、贫病交加、勉强度日的生活。已到迟暮之年的杜甫，回首往事，老来生悲，有感而发，创作了这首诗。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前四句回忆了童年时期无忧无虑的生活。十五岁时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无忧无虑，身体强健，精力充沛。院里梨枣成熟时，一日多次上树摘取。“一日上树能千回”虽是极度夸张的修饰，却深度刻画了少年杜甫活泼、顽皮的特性。

杜甫出生于官僚家族，世代奉儒守官，远祖杜预是晋代名将，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祖父杜审言进士出身，历任蜀川县尉、江阴县丞、吉州司户参军等职，父亲杜贤曾任武功尉、兖州司马等职。我们不难理解，杜甫一直在苦苦追寻自己的仕途之路，与家族传统的影响是分不开的。杜甫少年时期家境殷实，衣食无忧，自然是快活惬意的。

杜甫的爷爷杜审言在诗歌创作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是“文章四友”之一，被视为五言律诗的奠定者。杜甫非常尊崇杜审言，曾以“吾祖诗冠古”自傲，并谆谆告诫他的儿子宗武“诗是吾家事”。

“即今倏(shū)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中间四句描写了自己如今的生活状态和心理感受。倏，指忽然。转眼间已经五十岁了，年老体弱，行动不便，坐卧多而行立少。察言观色，强装笑颜，迎奉于人，养家糊口，回首人生坎坷之路，不禁百忧聚集、悲伤满怀。

年龄从十五变到了五十，身体状况由“健如黄犊走复来”变为“坐卧只多少行立”，无忧无虑“一日上树能千回”变为了“强将笑语供主人”。“悲”是全诗的诗眼，他不是悲一时一事，而是悲其一生， “悲见生涯百忧集”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令人震撼。

“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最后四句通过对家庭凄景的具体描写，把全诗情感推向高潮。一进家门，四壁空空，一贫如洗，老夫老妻，相对无言，同样的满面愁容。年幼无知的儿子，饥肠辘辘，不知道父子之礼，对着东面的厨门，啼哭发怒要饭吃。

曾经那个天真无邪、健如黄犊的翩翩少年，胸怀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壮志豪情，努力的挣扎着度过了大半生，变成了行走不便、穷困潦倒的垂垂老者，卑微地接受着别人的接济和施舍，连妻儿都难以养活，怎能不让人百忧集行、涕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