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当馥郁芬芳的梅花开始凋谢,角落里的紫玉兰才开始绽放。走近了才发现她们都是嫁接的,园丁说用泡桐树嫁接的。
泡桐呢,全在回忆里了。小时候家里的中院有一棵,有记忆开始就已经粗得让五六岁的我跟四五岁的弟弟加一起都围不住了。春天来了,等老和尚过了江,张大帝回娘家的女儿被送回家后,仿佛一夜之间,泡桐就会开满了紫色的长喇叭形的花朵(颜色跟形状都跟紫玉兰相似的呢,怪不得彼此可以嫁接,不过泡桐花有点粗糙毛茸茸的感觉,颜色也没有紫玉兰来的纯粹优雅)。正是江南多雨季节,只需要一个夜晚的风雨,泡桐花就从高高的树顶直坠而下,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味道还不怎么好闻。记得那时候很是嫌弃掉落的泡桐花,说实话,就是开在树顶的时候也是不在意的。
那时候我们的乡村小学就在山脚下,大概是为了快速地保住操场的泥土不至于被山上的雨水冲泡,学校沿着教室直角排列种了许多巨大的泡桐树的。平日里大家在大树间躲猫猫跳皮筋没觉到树的好,一到开花季,那些皮猴子们就会暗出出讨伐不言不语漫天落花的泡桐树了。对比一下,现在的孩子真是娇生惯养,学校里光是打扫卫生收拾花木的临时工就一大堆,在我们那年代,冲厕所都是值日生轮的。一到落花季,那些扫操场的孩子就惨了,小小的手握着山村特有的竹扫把,哗哗地奋力把落花扫到一堆,再放进竹筐选两个大力士吭哧吭哧抬到操场旁边的桑树林里倒在奶奶指定的位子上(操场旁边刚好是我奶奶的桑树林,奶奶超级严厉的,不许学生随便进桑树林,因为调皮的孩子会碰伤她的宝贝桑树,用她的话来讲:我的树可比你们这帮屎孩子精贵,我每年都要靠她们养好几张蚕种的。一般的树叶落花是可以沤肥的,所以要放在她指定的特设的坑里沤肥)。树多,花多,问题是花开的有早有晚,落花自然也要扫很长的一段时间的,很辛苦的。
时间在上学扫落花放学拔竹笋间很快就到了夏初,学校里的泡桐已经花尽,毛茸茸的树叶铺满枝头,树下的泥地操场早就给精力旺盛的熊孩子踩的结实如夯过一般,连种子都没力量破土而出,所以那段时间操场看起来是最整洁的。而院子里的那棵泡桐树在爆出泥土的树根边在一场温暖的阵雨过后,长出一堆白嫩的蚕茧样的菇,名字也简单粗暴,奶奶说就是美味的“茧子菇”。要赶在它长到跟一粒双宫茧那么大时赶快采下来,要不然等不及多长半天就会爆了。对,就是爆炸的爆,它的裙伞会飞快地展开破裂翻转,露出里面黑色的菇肉,颜值严重下降,关键是连柔韧的口感都会消失。所以要在它最美好的时刻采摘下来,清水漂过,放在青边碗里,洒几颗精盐上锅蒸。等米饭煮熟,茧子菇也熟的恰到好处,口感柔韧爽滑,鲜的可以怀疑妈妈:放味精了吗?切,味精哪里有这么完美的鲜味!
整个炎热的夏天泡桐树都尽心尽责地档一片清凉,秋风一起,辛苦一夏的叶片开始一片片飞落,于是苦兮兮的值日生又要开始暗出出地谴责泡桐树了。这个时候泡桐树满树的果实就显露出来了,形状模样跟碧根果很像呢,可惜青的时候不能吃,干枯后爆开来里面是几粒干瘪的小种子,绝对不能吃!还不如隔壁院墙边那棵傻乎乎的梧桐树呢,虽然人家的种子怪兮兮地长在叶片上,可是抠下来炒熟了也是很香甜的,只是太小了吃起来有点费劲。
院子里那棵泡桐树是因为高吧,有一年不知道哪个傻喜鹊居然把窝搭在了最高的那个枝叉里。冬天光秃秃的枝丫,一个硕大又简陋的鸟窝,横看透光竖看漏水,那只傻喜鹊还会站在旁边的树枝上沉默地跳来跳去,小小的孩子真心替它捉急:这要是下雪了怎办哦,笨鸟?
看时光飞逝,我看着泡桐树上开出来的玉兰花,没有期待,全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