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角度上讲,湖南人应该感谢两广老表。
一
自古以来,湖南开发比较晚,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人才缺乏。尤其是湘中一带,很多家族都是北宋年间从江西迁徙过来,比如曾国藩的家族从江西迁到双峰荷叶塘,历经几百年耕耘,近二十代人的辛勤奋斗,才有能力供养读书人,到曾国藩的父亲才能真正脱产读书。湘中的农家子弟能考上生员、举人都是非常稀有的,考上进士简直是凤毛麟角。
太平天国运动彻底扭转了这种态势。
两广人造反,湖南首当其冲。湖南读书人纷纷起来组织团练,保护家乡,维护儒教,意外竟成长为湘军。十多年血战,换来了数以万计的湘籍官吏或军功人员,开拓了眼界,并有经济实力培养后代,从此人才辈出,影响了近代中国的发展。
湖南人江忠源更应该感谢广西人石达开(),他是直接因围剿太平军而火箭式升官的第一人。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太平军从广西奔湖南,入湖北,下江南,太平军几万人在前面放肆跑,江忠源带千把人的队伍在后面往死里追。
太平军越跑人越多,金田起义时只有2万人,跑到郴州时达到5万人,打到岳阳时有10万人,打下武昌后发展到20万人,浩浩荡荡下南京。
江忠源越追官越大,入广西剿匪时还只是七品的知县,第二年追到桂林,成了从四品的知府,五个月后追到长沙,成了正四品的道台,第三年追到湖北,成了三品的臬司,几个月后追到安徽,成了实授二品的安徽巡抚,位列封疆大吏。
二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石达开加入拜上帝教,成为拜上帝教贵县的主要负责人。
同年十月,在距离贵县往北千里之外的广西与湖南交界处湖南宝庆府新宁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天地会青莲教雷再浩起事反清。
县候补教育局长(教谕)江忠源率团丁200人配合官军“进剿”,雷部转走广西全州梅溪口、埠头一带,江忠源用团丁据守要隘,切断其供应,并向当局建议实行湘桂“会剿”。冬天,雷部被迫退回新宁,江忠源设计策反,捕*雷再浩,平定了这股造反势力。江忠源因一战升任浙江秀水知县。
江忠源由此在湖南首开书生带兵的先河,被誉为湘军之父。
出生于1812年的江忠源25岁中举,是湖南宝庆府新宁县中举第一人,妥妥的学霸。
江忠源曾在京师参加会试时拜访曾国藩,虽然没有中进士,但是得到了后来副部级领导曾国藩的赏识。他是一个典型的宝古佬,性情中人,坦荡豁达,让追求道学的曾国藩暗自佩服。他目光敏锐,深知社会矛盾激化,会党四起,读书人带兵匡扶社稷、成就不世功业的机会来了。他见解犀利:第一,官军已经腐朽无战斗力,要平定太平天国必须在团勇的基础上练就一支新军;第二,要平定太平天国,一定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这两条后被曾国藩采纳,并以此建平定太平天国运动的首功。
江忠源尊曾国藩为道德之师,此后不断得到了曾国藩的举荐(看看,越是优秀的人越喜欢拜师)。
新宁县候补教谕江忠源因军功当上知县,让他的小弟贡生刘长佑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在科举制下,按正常流程,明清时期最优秀的读书人要经过炼狱般的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考试后,一般要考上进士才能直接外放一任县官。
从江忠源的身上,刘长佑看到了一条新的光明大道。
三
道光三十年( 1850年)七月,石达开召集会众千余人,至桂平白沙圩,开炉铸炮。其中有石祥祯、石凤魁、石凤苞、石龙泉、石达德、石达英、石明开、石镇嵛、石镇岗、石镇交、石镇吉、石镇龙、石镇高、石镇奇、石镇发、石镇常、石福隆、石贤隆、黄玉昆(石达开之岳父,咸丰七年,在江西吉安阵亡)、黄贵生(石达开之外甥)、周风善(石达开之亲戚)等。屯扎三十余日,开往金田。
咸丰元年(1851年)二月,洪秀全在东乡登基称天王,以杨秀清为中军主将,萧朝贵为前军主将,冯云山为后军主将,韦昌辉为右军主将,石达开为左军主将。东王犯病,暂由萧朝贵主持军务。萧朝贵勇敢刚强,冲锋陷阵第一,前锋大将罗大纲、林凤祥、李开芳等,此时都是他的部下,右军主将韦昌辉是他亲密战友。太平军部队总数大约2万人(含家属)。
咸丰帝派文华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赛尚阿为钦差,赴广西专事督剿太平军,调江忠源募集五百楚勇入广西平叛,归广州副都统乌兰泰统领。各路大军四面而来,意图将太平军剿灭于紫荆山地区。
近二万太平军在紫荆山地区左冲右突,具体路线大致是:金田——武宣——象州——金田——永安——桂林——全州。
清军一路尾随,每到一处就进行封锁。此时,广西巡抚周天爵在前线督师,清军围攻太平军总计兵力约五万,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各路清军胆怯不敢迎战。
八月十六号太平军突围东走平南。向荣率军来追,天降大雨火药全湿,在平南官城一败涂地。闰八月,虎贲猛将罗大纲率2千兵马突袭永安,太平军水陆并进攻入永安城。这是太平军第一次从山沟里出来占领州县之城。
数万清军将永安团团围住,基本不怎么进攻。只有江忠源带五百衣衫褴褛身材矮小的楚勇来到永安前线,深挖壕沟,把营寨扎在太平军眼皮底下。
太平军欺负江忠源部人少且都是新兵蛋子,数千冲向楚勇营垒,想趁机一举拿下。这是太平军第一次面对宝古佬江忠源,结果很悲催:被吊打。
江忠源先让士兵用抬枪、鸟枪、火铳射击,等到太平军到达壕沟边缘时,楚勇突然*出,与太平军进行肉搏战,楚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下把太平军打蒙了。太平军部队溃败,被楚勇一路追着砍。湖南的泥腿子和八旗、绿营完全不同,打仗真是不要命,太野蛮了。
四
太平军在永安住了七个月,眼看弹尽粮绝。清军前线将帅不和,提督向荣主张围城必阙的战法,而广州副都统乌兰泰则听取江忠源建议认为应用锁围之法,二人争执不下。江忠源调解不成,知道此战清军必败,便称病回乡。
咸丰二年(1852年)三月初三,永安大雨倾盆,罗大纲率两千兵马从清军防守薄弱的东北角古苏冲突围,驻扎此地的安徽兵一触即溃,落荒而逃,军营中遗弃的大量火药、枪支,被太平军夺取,太平军夺路而出。天官正丞相秦日纲殿后,其带领的太平军被清军追击损失三千人,大部为家属。
向荣率部进入省城桂林驻防,太平军围攻桂林。乌兰泰急召江忠源援桂。江忠源与李辅朝、刘长佑、刘坤一发动乡绅捐银捐粮,招兵买马,所部扩至一千五百人。刘坤一,廪生出身,虽是刘长佑族叔,但比长佑小十二岁,师事刘长佑。拜个好师长,终身受益,刘坤一从此追随刘长佑一路飞黄腾达,后来官至总督。
桂林城下,广州副都统乌兰泰战死,江忠源部扼守鸬鹚洲,三败太平军,解桂林之围,被擢升为知府。
四月,冯云山在全州中炮,太平军攻入全州。
全州紧挨家乡新宁,怎样才能力阻太平军于新宁城外呢?江忠源、刘长佑等开展激烈的头脑风暴。
刘长佑献计伏兵蓑衣渡西岸,为什么是西岸呢?因为西岸后面就是新宁啊。挡住太平军不往西,新宁县就可以逃过一劫。
江忠源欣然采纳,带兵钉塞河道,设伏西岸,并急请和春速派兵扎营东岸,合力攻剿。和春檄调天地会降将张国梁部前往东岸防堵未至。太平军船队蔽江而下,陆路沿江行进。十八日,楚勇用劈山炮向河流钉塞处彻夜轰打。十九日黎明,清军分路追至,太平军船二百余只在蓑衣渡江心泊如营垒,两岸安设大炮与清军对射。激战两天后,太平军舍舟登东岸,焚烧船只,遗弃辎重,于东岸集合队伍,翻越半边山,往东挺进湖南。
蓑衣渡一战太平军船只尽毁,辎重尽失。
楚勇不但让力阻太平军入新宁,还几乎让太平军遭遇灭顶之灾,自此,江忠源楚勇名声大震。
五
咸丰二年五月,在蓑衣渡冲出官军围追堵截的太平军进入湖南道州,道州守将提督余万清和知州王揆一弃城而逃,太平军兵不血刃占领道州,顺势拿下郴州,击毙了知州孙恩保。和春率部尾随而来不敢主动出击,于隘口扎营与太平军对峙。太平军在郴州地区抓紧时间广筹军资,招兵买马扩大到五万多人。郴州有大量矿工加入太平军,编成“土营”,成为太平军攻城的一支特种部队。
太平军满血复活,兵强马壮,直接面对湘南重镇衡阳。湖广总督程矞采正带兵驻扎在此,闻之想方设法开溜,知府陶恩培诛锄内奸,抚循兵士,人心稍安。太平军得知衡阳已有准备,他们将目光直接投向了繁华的湖南省城长沙。
八月,西王萧朝贵闻长沙兵力空虚,率偏师两千人进攻长沙,于石马铺之赤岗岭大败陕西兵,斩西安镇总兵福城、潼关协副将尹培,*七百官兵。幸一兵血身只靴飞骑入报城中,湖南文武官员始知太平军到了,匆促闭门。中午,萧朝贵抵达长沙城南门外。
这时长沙守城清军约仅四千人,不敢出战,紧闭城门。所幸骆秉章在太平军兵临城下之时,已紧急修补好了城墙,否则城墙破败,太平军随便找个缺口就*进来了。
太平军未能收到奇袭的效果,只得强攻,因兵力不足,难以奏效。在第二天的攻城战斗中,萧朝贵靠前指挥,衣着华丽,成为攻击目标。一颗炮弹飞过,击穿萧朝贵胸膛,西王阵亡。
九月初十,洪秀全、杨秀清闻讯后急率主力来到长沙城下。此时各路官军来援,总兵力达五六万人,城内有军机大臣1人、巡抚2人、提督4人、总兵8人,还有副将、道府十数人,不敢主动出击。
知府江忠源带楚勇追赶太平军也来到长沙参与守城,与太平军激战,被击伤小腿。湖南巡抚张亮基将江忠源迎入城中,询问守城方略。江忠源认为,官军四面集结,只有河西一路空虚。应派重兵扼守,防御贼军逃窜。张亮基深以为然。但此时长沙城内巡抚、提督、总兵有十几人,互不统属,张亮基难以调度。
太平军前有高墙重兵受阻,后有张国粱部逼近,数万大军天天要吃饭,粮草很快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表面上处于主动进攻,实则危机四伏。
此时晚稻正熟,东王派翼王领兵三千建浮桥,过湘江入河西,获得了大批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回到东岸,解决了粮食供应问题。向荣带兵渡湘江来战,翼王设伏于水陆洲(橘子洲),大败之。
官军长沙最高指挥官军机大臣赛尚阿被问罪,巡抚张亮基主事,左宗棠辅佐。太平军土营穴地攻城,四次用地雷轰塌城墙,被官军舍命堵上。
十月,翼王再造浮桥,太平军从容撤围,克宁乡,小股部队往南虚幻一枪,主力*奔益阳,太平军第一次攻打长沙结束。
长沙一战翼王惊艳亮相,立下大功。
是役后,骆秉章追述说:“长沙办贼,城内及城外,东河西河,兵勇共六、七万人。住城一中堂,三巡抚,三提督,总兵十一、二员,在城外者两总督,不能灭贼,以致北窜,亦一恨事。”官员畏葸无能,绿营军队腐朽,暴露无遗。
太平军撤围长沙后,巡抚张亮基升官湖广总督,认为江忠源人才难得,着力栽培。江忠源剿平巴陵土匪,又平定浏阳徵义堂会匪周国虞,擢升为道员。咸丰三年又剿平湖北通城、崇阳、嘉鱼、蒲圻的叛乱,被任命为湖北按察使。
从咸丰元年入广西剿匪至今,短短两年多时间,江忠源凭军功,从一个七品县令升任为三品大员,真正火箭式升官。
战长沙时,江忠源弟江忠济 “从守长沙,城坏,堵缺口,*登城贼数十,以勇名。”其从弟江忠义18岁投军楚勇。田兴恕16岁入筸镇标,“贼屯湘江西岸,军中募敢死士夜惊贼营,兴恕请行,夜浮小舟往,潜燔贼营,贼骑数百追之,泅水免,巡抚骆秉章奇之,委充哨官。
太平军放弃长沙后,迅速往北克益阳、克岳阳、克武昌,然后顺江而下克南京改天京为都,组织西征北伐。西征军从南京打到安庆、南昌,江忠源被江西巡抚借调到南昌守城,迎来了自己一生最光辉的顶点,升任安徽巡抚,前往安徽临时省会庐州上任,但这次却走向了灭亡。对于江忠源失败的原因,有说法认为是被下属庐州知府胡元炜坑惨了,但是事实不然,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参考资料:
1.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
2. 《清史稿·田兴恕传·江忠济传·江忠义传》
3. 王恺运:《湘军志》
4. 骆秉章自注:《骆公年谱》
5. 贾熟村:《太平天国时期江忠源集团主要成员及活动考》《湘南学院学报》2007年12月第28卷第6期
6. 左宗棠、郭松焘:《江忠烈公形状》
7. 贾熟村:《石达开集团考察》《河北学刊》2002年11月第22卷第6期
8. 常虹:《晚清督抚骆秉章》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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