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问孩子，“如果用花来比喻，你说*像什么花？”

孩子只顾玩自己的手机，头也没抬，张口就说，“桂花。”

我一阵窃喜，随即却更多困惑，追问她，“哪里像呢？”

“话那么多，零零碎碎，啰里啰嗦的，像桂花。”

都说孩子讲真话，果然！

一夜秋雨一层凉。

清晨，推窗，地上湿漉漉地，沾着泥，一股熟悉的细香伴着雨后的空气，随风捎来。这香，不是那种强烈、张扬、进攻性的袭人浓香，而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沁入心脾，清新肺腑。是桂花！抬头张望，桂花树找到了，桂花也找到了，就在不远处。橘色的金桂还醒目些，淡黄色的银桂怯怯的，星星点点，藏在葱郁的绿叶里，悄悄开着。不细看，不细嗅，几乎察觉不到。

出了公寓大门，左侧就是别墅区。约两米高的冬青密密匝匝围作一圈，切断了围墙内外的视线。好在墙内露出顶冠的几棵桂花树，暗暗送出幽香来，多少也抚慰了来往路人窥探豪宅的一点酸葡萄心理：原来，里面也有桂花，桂花也是一样的香！

桂花平常，随处可看。

桂花树与桂花大概都是不入画的。历代名家名画，松竹梅荷多，很少见到桂花。

桂花树就是一棵树，壮实，敦厚，外形没什么特点，混淆在一排常绿乔木中，往往很难分辨。桂花也确实碎小，难以概括、提炼。那么咪咪小的四点花瓣，组成一朵朵小小的“十”字形，与名贵花卉比起来，就像锦绣文章中的标点，像省略号，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桂花入诗，这首《鸟鸣涧》大概最为人所知了。不过，这首诗中，桂花并不是主角，而是陪衬，用来衬托主人公的闲适与夜的静谧。小时候，父亲教我背，我还不服气呢，“桂花秋天开，这诗却写春山、春涧，明明不通嘛！应该这样改，人闲桂花落，夜静秋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秋涧中。这样就有中秋的意思了。”父亲答不上来，一旁忙家务的母亲听见，插话了，“桂花有四季桂，山上有，春天也开，我看到过。”当时我就有点不高兴，讪讪地。

汪曾祺曾著文说，桂花以多为胜。我还记得，温州乐清农村老家娶亲的一道风俗，跟桂花有关。新娘迎进门来，夫家都要给每位送亲客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小汤圆。一粒粒小汤圆，搓得比豌豆略大一点，白白的，糯糯的，盛在青花小碗里，拌了一点白糖，撒了几粒金桂，飘着丝丝甜香。那几粒金桂，从色香味上都起到了“点睛”的妙用，不，是“点心”！

一晃，离家快30年了。

桂花开了，中秋近了。

今年国庆与中秋同一天。难得长假，想回老家看看。但因为疫情管理规定，返沪后要隔离两周，就与母亲通电话商量着。母亲说，假期人太多了，太挤了，你们出门不方便，不要来了。

那头电话挂了。

我在这头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才放下。

母亲今年虚岁75了，农历九月生人。到了那时，老家山上的桂花一定还开着！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黄玮 题图来源：图虫 图片编辑：曹立媛

来源：作者：何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