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被称为世界语言，也被西方艺术评论家誉为“第九艺术”。诸多艺术评论家、哲学家都曾分享自己对于漫画艺术的见解。

如今，漫画作为独特的艺术形式深受人们喜爱。人们也常说：漫画是大众艺术。

漫画艺术的真相到底如英国著名艺术评论家波罕·林奇所说，还是像马克思所言，抑或是，普罗大众才是评判艺术的主角？

正如，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门艺术在不同人眼中，都会呈现迥异的风景。

今天，跟随著名漫画家刘曼华先生的文字和作品，一同探寻每个人内心的答案。

——编者

漫画是大众艺术吗？

文 | 刘曼华

漫画是大众艺术，这是我们以前常说的一句话。真是这样吗？在讨论此话题之前，我们应该先界定一下这里所说的漫画的含义。本文所谈的漫画，是指以讽刺与幽默为目的创作的单幅或多格的漫画，即我们通常在报刊上见到的漫画作品。不是当下流行的以故事情节为目的的长篇故事漫画，更不是指用漫画造型和轻松调侃的方式来解读历史、科技及其他一些专门知识的漫画。我们可以将“讽刺与幽默”类型的漫画用“传统漫画”这个词来区别于其它类型的漫画，因为漫画自西方传入中国后，中国的漫画一直是沿着讽刺这条路走下来，并已形成了优良的传统。

• 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网络时代以前，报刊是传播新闻、国家政策、信息、知识以及娱乐的主要渠道，而且普及率很高，特别是在城市。而漫画是依附报刊而生存的一种绘画形式，它具有对社会现象的评议性，表现方法是以讽刺的形式并具有幽默感。与报刊一起，天天与读者见面，这就使人产生了漫画是“大众艺术”印象。的确，在阅读报纸的时代，漫画比其他画种与受众见面的机会要大得多，漫画也随着报纸的发行量而成为阅读量。而且它评议性中所带有的讽刺与幽默的属性也深受读者喜爱。漫画这种能与读者天天见面并使人产生愉快的特点，相比其它的只能专程到美术馆的墙壁上去欣赏的“高雅艺术”，漫画无论是在与读者见面的机会和欣赏它的人数上，的确可以说它是“大众艺术”了。这些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到底有多少人读懂了漫画呢？

当人们欣赏一幅画时，常常问:“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在漫画以外的其他画种里，这是个问题，也不是个问题。说它是个问题，是观者以为一幅画总有一个“意思”在里面，而他没有看出这个“意思”，自然便要发问。说它不是个问题，是因为一幅画往往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表现一种美、一种意境，以此来抒发画家的某种情感，你只需要站在画的前面体会这幅画作给你的感受就是了。然而，这个“这幅画是什么意思”的问题，在漫画里就一定是个大问题了！因为每一幅漫画都必须有一个意思，漫画不允许没意思，更不允许表错意思。否则，这幅漫画就是失败的。一幅漫画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构思”，这个“构思”就是漫画作品里的那个传达给读者的“意思”。构思的成败与否将导致一幅漫画作品是否成立。其他画种对构思的依赖程度绝没有像漫画那样致命。

• 花非花，雾非雾

漫画家何韦先生编著过一本介绍外国漫画家及其作品的书，名叫《智者的笑声》，书名起得非常好，一个“智”字把漫画的内在本质点透了。也把漫画构思的方向指明了。漫画的讽刺是以幽默的方式呈现，幽默本身就是一种智慧。所以说: 漫画的构思是智慧的体现。幽默不是客观存在的，需要人为地去创作，这种创作往往用违背正常的思维方式来思考，以达到出其不意的讽刺效果。

图一 | 《过河》

图一《过河》，通过人物过河前后的脚印变化以及腿部裸露的白骨，让人联想到河水的污染腐蚀程度，思之极恐。

图二 | 特殊地段

漫画创作中的另一个常用手法，是逆向思维，图二《特殊地段》就是采用的这个手法，开车是禁止饮酒的，但要开车经过这个看着都晕的“特殊地段”，唯一的办法就是饮酒了，借着酒劲的晕才能“安全”通过。

图三 | 《阴影》

图三《阴影》运用寓意的手法，通过三个人的站坐及印在地上的三个阴影来表现三个人的心理状态。中间领导模样的人站着最矮，而影子最长，以显示为官者内心的自大与高人一等；两边的人坐在地上却比领导还高，影子反而比领导还短半截，寓意对权贵的折腰心态。地上的三个阴影，不是背后阳光照耀下的现实映像，而是三个人的心理写照。

以上这些非现实的表现手法，在构思上，都是用非正常的思维方式来达到出乎意料的效果。这些都不是现实中的真实，却是漫画夸张艺术中的真实；不是现实中的逻辑，却是漫画艺术中的逻辑。

• 非正常思维

一幅好的漫画，作者在创作思维方式上，总要比一般人多绕几个弯，多几种思路。漫画创作中的这种非正常思维方式，也常常会造成“这幅漫画是什么意思?”这样的问话，造成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作者的确没有表达清楚要表达的意图，这里又有两种可能：首先是作者自己就没有把要表现的问题搞清楚、搞透彻，落实到画面上就自然让人看不懂，或产生误解。其次是，作者把问题搞清楚了，但在用画表现时出了问题，没有用“画”把所要表达的意思“画”清楚，绘画语言上出了问题，让人看不懂。作为漫画家，要有把问题分析透彻、把握住问题本质的能力；更要具有用“画”来把你的构思表达明白的“画功”，这两点是必须具备的，缺一不可。

二是读者没有理解作者的构思，看不懂，这种情况比较多见。上述作品《阴影》，就曾有过一次反复的经历，第一次投稿一个全国性的漫画大展落选了，回复说是“没看懂”。因自己对这幅作品比较满意，下一届时又投稿过去，最终不仅入选还获了奖。漫画家在创作一幅漫画时一定是要比一般读者想得多一些、深一些，甚至还要拐个弯，用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巧妙的幽默构思来避免漫画创作中的大忌——直白。“不直白”是漫画创作首先要遵守的一条原则，这也是使一部分读者看不懂的原因。因为大部分人都习惯了直线思维。漫画中的幽默都不是直线思维方式，要拐个弯，让你去琢磨一下，回味一下，然后豁然，这是漫画的智慧，也是漫画的魅力所在，更是漫画创作的难点和让一部分读者看不懂的原因。

方成先生在其《方成漫笔》一书中提到，有的出版物将漫画中的对话漏掉，致使漫画成为看不懂的“废品”。虽有可能是编辑的疏忽，但方成先生认为是“反映出对漫画缺乏认识的普遍现象”。这种“对漫画缺乏认识的普遍现象”就反映出了很多人对漫画看不懂或是似懂非懂这样一个事实，也使得很多人不能真正理解和欣赏漫画。

• 与大众神交

漫画艺术不是人人都能看得懂的说明图，而是以幽默的手法、智慧的思维方式讽刺不良，针砭时弊，以批判的形式表达对社会中某些事物的态度为目的。世界之大，领域众多，行行业业都会产生漫画的题材。也许漫画家所讽刺的题材是读者不熟悉的领域，也会造成看不懂；时过境迁，历史变革，有的老漫画，因不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现在品读时也会看不懂。漫画因构思、题材、时代变化以及读者的不同认知力，这些都是造成一部分读者看不懂的原因。

漫画虽然“应该是”大众艺术，因为它有宣传的作用，宣传类的漫画往往需要“直白”些，为的是让更多的人看得懂，激发人们的共鸣，达到宣传目的。但一幅好的评议性讽刺漫画，一定是漫画家表达自己对某一事物的独到思想，这种表达是漫画语言的，是在一般思维之上的再创造。所以说，以讽刺与幽默为目的创作的“传统漫画”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得懂的“大众艺术”。

正如二十世纪初英国著名艺术评论家波罕·林奇（Bohun Lynch)所说:“真正喜欢漫画的是那些具有敏锐洞察力的人，以及那些想要学会如何观察的人。不大负责任的批评家，经常要求漫画应该能被包括傻子在内的所有人看懂。”

马克思在他的《哲学手稿》中说:“如果你想欣赏艺术，你必须成为一个在艺术上有修养的人。”这句话是不是也应该适用于漫画呢？（作者系中国美协漫画艺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