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曾作《私人藏书·序言集》
“我已大致想好并要为之作序的这套书则是为使人感到愉悦而写的。我既不按自己的文学习惯也不按某一传统、某一流派、哪个国家或哪个时代来选择。”
仅以文学的美为准绳,将自己“爱不释手并极想与人分享的书”合为一套私人藏书,并为之作序。既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福楼拜、王尔德、卡夫卡等名家,又议渐被人遗忘的作者、作品,有作者最熟悉的南美小说家群体,也有相对冷僻的日本古典文学和北欧史诗。
是作家的书单,今天看来仍具极大的参考价值。此外,也是不失故事的灵魂和作家的脾气,也大概由此,很多书的序言和后记看起来似乎比书本事还好看吧。
1.黑塞《德米安·彷徨少年时》(序)每个人的生命代表一条通往他自己的道路,代表他在这条路上所做的尝试,代表他在幽微小径中得到的启示。
从来不曾有人完全成为他自己。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努力去尝试,有人懵懂,有人清醒,人人尽其所能。
2.沈从文《边城》(题记)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而这点理性便基于对中国现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各在那里很寂寞的从事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
这作品或者只能给他们一点怀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给他们一次苦笑,或者又将给他们一个噩梦。
但同时说不定,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
3.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序)献给莱翁·维尔特,
请孩子们原谅我把这本书献给了一个大人。 我有一条正当的理由:这个大人是我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我另有一条理由:这个大人什么都懂;
即使儿童读物也懂。我还有第三条理由;
这个大人住在法国,忍冻挨饿。他很需要有人安慰。要是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我就把这本书献给这个大人曾经做过的孩子。
每人大人都是从孩子开始的。(然而,记得这事的又有几个呢?)
因此,我把我的献词改为:献给童年时代的莱翁·维尔特”
4.金庸《神雕侠侣》(序)对于小说,我希望读者们只说喜欢或不喜欢,只说受到感动或觉得厌烦。
我最高兴的是读者喜欢或憎恨我小说中的某些人物,如果有了那种感情,表示我小说中的人物已和读者的心灵发生联系了。
5. 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序)如果有人胆敢在这本书中寻找什么结构、道德寓意诸如此类,一律逮捕、流放,乃至枪毙。
6.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序)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
假使人生真是这样,那末,我们一大半读者只能算是书评家,具有书评家的本领,无须看得几页书,议论早已发了一大堆,书评一篇写完缴卷。
但是,世界上还有一种人。
他们觉得看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批评或介绍,他们有一种业余消遣着的随便和从容,他们不慌不忙地浏览。每到有什么意见,他们随手在书边的空白注上几个字,写一个问号或感叹号,像中国旧书的眉批,外国书里的Marginalia。
这种零星随感并非他们对于整部书的结论。因为是随时批识,先后也许彼此矛盾,说话过火。他们也懒得理会,反正是消遣,不像书评家负有指导读者、教训作者的重大使命。谁有能力和耐心做那些事呢?
假使人生是一部大书,那末,下面的几篇散文只能算是写在人生边上的。
这部书真大!一时不易看完,就是写过的边上也还有留下好多空白。
7.白先勇《孽子》(序)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8.村上龙《69》(后记)不快乐地生活是种罪孽。
高中时代对我造成伤害的那些老师,我至今无法忘却。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位纯属例外的老师,其他那些当真是想从我这里夺走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们不厌其烦地持续着将人类变为家畜的工作,他们是"无聊"的象征。
这种情况至今仍未有所改变,而且有可能愈演愈烈。
但是,无论哪个时代,诸如教师还有警察这种大权在握的人们都是很强势的。只是拳打脚踢一场,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想,唯一的报复方法,就是活得比他们快乐。
快乐地生活需要能量。那就是斗争。
直到今日我都在继续这场斗争。 这场让所有无聊的家伙都能听到我的笑声的斗争,我想大概会坚持到我生命的终止。
9.鲁迅《野草》(序)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10.汪曾祺《汪曾祺经典作品集》(序)“旅食”是他乡寄食的意思,见于杜甫诗。
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
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
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
本集取名“旅食”,并无杜甫的悲辛之感,只是说明这里的文章都是记旅游与吃食的而已。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