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裴郁平诗集《梦想在喀纳斯的湖里》
□汪剑钊
读毕裴郁平的儿童诗集,我被他的奇思妙想所震撼——如天河之水奔涌而来,到了平缓的流域就像镜子似的照亮一切世相。这部诗集写了一些以梦为题的作品,如《梦想在喀纳斯的湖里》《天上有条多梦的河》《月亮湾里的梦》《风吹来了的梦》《天马的梦》等等。此外,还有不少诗歌在正文中写到了梦。
据说,美国诗人罗恩·帕吉特曾在讲座中告诉孩子们,每个人都具有诗人的潜质,因为所有人都有过做梦的经历。只要做过梦,就会写诗。他鼓励孩子们自由地书写,不用理会逻辑,不用顾忌语法。他的这个观点在这本书中得到了印证。
开篇《梦想在喀纳斯的湖里》是整本诗集的一个楔子,展现了诗人的想象力,夜色居然成了城墙,让梦在墙上自由地游荡。因为是梦,所以,白狐狸的出现有了写作意义上的合理性。诗的第二节以想象展开了叙述,“大红鱼”和“红色的水雾”以其色泽的艳丽在诗中渲染了不安与恐慌的氛围,使白狐狸的“逃”找到了逻辑的落脚点。有了上面的铺垫,也就使“真想睡在星星上”等三句成了分行的童话,梦在诗里成了真。
作者的另一首诗《月亮湾里的梦》则以梦的方式将喀纳斯风景的美移植到了笔底,让诗意像水一样漫溢了开来:喀纳斯湖的水/童话一样的世界里飘了出去/流淌的水在春天跳舞//浪花一朵一朵/聚成了一轮弯弯的月亮/睡在喀纳斯绿色的草丛中。
它以流畅的陈述展开,辅以拟人的想象,在真与幻的相互支持下“做”了一个美梦,自然,迷人,神奇。“梦”可以“仰望”天上的月亮,而“春花”能够在阳光下“踮”起足尖,询问星星是否前来举行一个篝火晚会,读来生动而有趣,既吻合了儿童的思维,又可以引发成年人一些美妙的遐想。于是,诗人在下一节中以对“神仙”的追问来增加诗的趣味性,最后在月亮的歌声中总领全诗。
众所周知,儿童诗的创作难度颇大,这类诗不仅要有“教”,有思想,而且必须“寓于乐”。裴郁平显然深谙这一点,在自己的诗集序言中明确指出,“童诗要有童趣,要让孩子们感兴趣。”说实话,我在这几年读到了不少只关注所谓教益而缺乏意趣的儿童文学作品。由于缺乏童趣,它们根本难以进入儿童的阅读视野,因此,其所期望的教益效果实际也不可能实现。裴郁平立志要打破这种困境,作为一名在民办教育界历练多年的资深教育人,他清楚孩子们需要什么,为此,他在《画春天》一诗中写道:去年画了一幅画/涂鸦让画面里的太阳/长了一个/叼着奶瓶的嘴巴/今年画了一幅画/线条把月亮画成了眉毛/一双眼睛/在黑板上总是发呆。
太阳叼着奶瓶的意象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它出乎常人的意料,堪称大胆的组合,但符合儿童的思维,这是他们熟悉的物件,亲切感便油然而生。接下来,将月亮画成眉毛,符合人们对新月的认识,跳出俗套的是后面的两行,由眉毛自然过渡到眼睛,但这双眼睛总是盯着黑板发呆,顺势就从想象中收了回来,进入了一个现实的世界,且与学龄儿童的生活找到了契合点。这首诗的第三节由“明年”领起,讲述的是一种期望,让铅笔盒里装满“有名有姓的星星”,但“我却忘了自己的名字”,这种略显悖逆性的话语非常适合儿童天性中的调皮。末节是一种推进,将未来置放在一个美丽的愿景中,表达了对美好的向往,同时也是点题,让太阳、月亮和星星一起纳入诗中,进入主人公精心编织的“梦”里。
当然,童年也并非全部充满了快乐、美好,也会出现烦闷与忧伤。在这本诗集中,裴郁平也创作了这类作品,如《木头马》:喀纳斯湖边/一棵倒下的白桦树上/一个男孩/骑在了老树上//小手使劲/拉着一根枯树枝/一个图瓦人的小骑士/策马扬鞭驰骋在山水里//树枝断了/哭声走进了风里。
诗人使用了“赋”的手法,在前两节中进行了铺叙,渲染了人类生命的某种不祥,在“倒下”和“断了”的描述中埋伏了可能或已经发生的不幸。与童话和小说不同的是,作者并不作详细的叙述和说明,而是通过个别词句的暗示,刺激读者的想象力,让他们自己去补足完整的故事。这是一种高明的做法,也十分符合诗的要求,在含蓄中酝酿诗的意绪。最后,“野兔”和“枯树”为“木头马”作出了极好的呼应,至于“心事”是什么已无关紧要,它已将读者带入了某种伤感的氛围。
生活中的裴郁平,祈愿“我的世界里只有童年和梦想”,渴望爱与美的陪伴,理解人性,尊重生命。但是,时间是流逝的,生命也并非静止的,诗的存在拥有各式各样的变体。现实告诉我们,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有期限,童年也是如此,这,也同样是孩子们的大朋友裴郁平的慨叹。这部诗集以《童年远去》作为尾声显然有着作者特别的用心,他在诗中叹息道:长大是一个烦恼的事情/这个春天和下一个春天/童话也走得越来越远。
不过,裴郁平毕竟拥有大自然的特殊恩赐——“喀纳斯”“雪莲花”和“天鹅湖”。它们足以让他感怀终生。在语言这颗太阳的照耀下,诗人可以借助梦想的翅膀“漂洋过海”,在雪地建造美丽、晶莹的城堡,携带着一颗童心成长,在诗句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碧波荡漾着一艘白色的帆船/装着童年的回忆远去。
最后,我想说的是,对于儿童来说,梦是他们的诗之起点。对成人而言,诗又可说是童年之梦的延续。裴郁平的这本儿童诗集恰好为这个看法作出了很好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