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红
自新文化运动以来,因为男女平等意识不断觉醒,平民教育的不断推进,适龄女子受教育的机会大增,中国近代也井喷似的涌现出一大批女作家,譬如张爱玲、丁玲、冰心、苏雪林、庐隐、石评梅等等。她们受到的是新式教育,接收的是新潮思想,很多还精通外文,有过留学经历,她们的作品也带着特有的女性智慧和母性光辉。相较于两千多年来中国文坛一直被男性占据主导地位,近现代的中国女作家越来越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表现自己的情思。而其中,萧红可以称得上是最有灵气的一位。
萧红短暂的一生,是在黑暗中跋涉、在苦难中挣扎、在所谓的“黄金时代”中求索、在“生死场”中倔强地活着的一生。萧红原名张迺莹,1911年农历五月初五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封建地主家庭。但是在她还只有九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感染霍乱去世,父亲再娶,父女感情疏离,萧红便随祖父长大。好不容易读了小学之后,是靠着那份勇于舍弃一切的抗争,她才有机会去上中学,并最终有机会走出呼兰区,走出哈尔滨,走出东北,并由张迺莹蜕变为萧红。至于其与汪恩甲、陆哲舜、萧军、端木蕻良的个人感情生活,则更为曲折离奇,而且众说纷纭,我们作为相距几十年的读者,在此也不便妄议;而我,虽然草草地读了萧红的一些作品,但并未深入地研究过她的人生履历,于此更是不容置喙了。
萧红与《呼兰河传》
幸好,萧红在短短七章的《呼兰河传》中,所描绘的、所刻画的、所述说的、所吟咏的,也一直都是童年时期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并未涉及到她那争议涛涛的成年生涯。这是极为简单明了的,也是较为容易评价解析的,因此我们现在就将目光聚焦于这部作品本身。
你很难给《呼兰河传》的体裁一个明确的定义。首先它并不是一部小说,虽然在其中也有一个主人公,但整部作品却并不是围绕主人公来展开故事、推动情节;其次它也不是一部散文集,虽然最初的四章在描写呼兰河这一大环境、自家院落的这一小环境时,用的是散文笔法,但之后的三章却明显不是。如果我们非要纠结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说《呼兰河传》其实是萧红将与自己在呼兰河度过的童年时光有关的作品集结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一个有着统一名称的文集。
整部《呼兰河传》都有着一种孩童的率真。是的,或许这也是因为作品中的“我”是一个只有几岁的女童,而所写的内容也是由这个女童的视角出发的见闻,因此整部作品都必须保持这一基调。或许我们还可以倒果为因,正是由于《呼兰河传》在作者笔下,里面的大地是那样淡然地忍受着凛冽的寒冬,人民是那样漠然地领受着萧索的命运,就连其他一切活物,都是那样安然地接受着荒芜的宿命。所以里面的主人公必须只能是一个天真的孩童——“我”看到了呼兰河的破败,看到了人群的颓丧,看到了生活的枯寂,看到了花的凋零,看到了火的熄灭,看到了笑容的黯淡,看到了生命的流逝,看到了梦的幻失……但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孩童,所以我可以没心没肺地转眼即忘,不让这些沉重的烦忧占据幼小的心灵一天,更不用像成年人那样背负着道德负担,想着要纪念谁、缅怀谁、担忧谁、怜悯谁。我只关注着幽深的黑房子里还能翻出什么古旧的玩具,只关注着花园里蜻蜓蝴蝶黄瓜花倭瓜花,只想听着祖父给我教一些不明其意但读起来朗朗上口的唐诗。
作者就这么率真地写出来,并不惮于读者指责她的淡漠、她的冷酷、她的铁石心肠。是的,这份率真,同样贯穿于她的人生,以致于她言行不一、以致于她前后反复、以致于她不断受到彼时和现在的道德卫士的讥笑和唾弃,甚或遗留那些巨大争议于将来。
同时,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女作家一样,萧红也深受《红楼梦》的影响,她们的行笔也秉承着曹雪芹写《红楼梦》的主旨,那就是在散处着笔,却着眼于整部作品的神完气足。萧红在《呼兰河传》也是将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整部作品似乎在散漫中铺展开来,文笔如此,文思尤其如此,几乎可以说是信马由缰,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随意地写上几句。
我们自然能够明白这是一种刻意为之。即便如此,我们也能看到第一章是从整体全貌来给呼兰河做一个简笔画,第二章是从几个时间节点来给呼兰河的日常生活做几个定格剪影,第三章将视角抵近,带我们走进“我”童年的乐园就是家里的花园,也顺带写了祖母的去世,第四章则是继续将视角抵近到家中的几乎邻居,当然也是受限于篇幅,都是匆匆掠过,到了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则开始依次写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的故事。
而在整体的布局下,我们甚至可以从更细微处见到作者的谋划:譬如在第四章中,作者从第二节开始,一连用以下四个句子来引领四节:“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我家是荒凉的”。这种反复的强调,自然在读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喋喋不休的重复话语,真如同孩子的童言一般,表述着一个孩童对那个世界的真挚感悟。
但是《呼兰河传》得以享受到今日的盛誉,就凭这些技巧是完全不够的,况且它的篇幅也稍显单薄。对此我们就不能不提起它的创作背景,那是在抗日战争最为艰苦的1940年,也是在萧红本人沉沦于深渊、举步维艰的时刻。那时可能全国大多数地方都是呼兰河这样荒凉的田土,全国大多数都是萧红这样痛苦而绝望的人。但是在《呼兰河传》的第七章也就是最终章,一贫如洗的冯歪嘴子却从容淡定地面对妻子去世的打击,肩负起独自抚养两个幼子的重担。这种沉默的顽强,让无数人感同身受,就连他们的干涸枯竭的心田,也应当受到了震荡。
供稿|李家河人民法庭
编辑|田家宁
审核|王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