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送别了一位伟大的音乐家、艺术家傅聪。英国当地时间12月28日,傅聪先生因感染新冠病毒,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傅聪,1934年3月生于上海,8岁半学习钢琴,9岁师从意大利钢琴家梅百器(Mario Paci);954年赴波兰留学。1955年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和“玛祖卡”最优奖。他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被盛赞为“钢琴诗人”。在世人赞誉傅聪的音乐才华时,作为一个父亲,傅雷看到的,不只是一位钢琴家,更是自己一生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培养的孩子。
傅雷是我国著名的翻译家。在傅聪离家留学波兰后,傅雷先生开始了与儿子长达数年的书信往来。熟悉傅雷的朋友都知道,他对傅聪的教育方式极为严厉,有时甚至到了苛责的地步,父子之间冲突时发。傅聪远赴异国后,距离和思念冲淡了父子间的隔阂,而分别的岁月更沉淀出血脉亲情的联结。一个父亲对儿子深深的关心与爱护,从一封封书信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这份深切的父爱与关怀,凝结成了一本厚重的《傅雷家书》。打开《傅雷家书》,翻看那一封封书信,既有讨论如何做人、做艺术的感悟,也有关于生活的温暖叮嘱,父母与孩子的真诚交流跃然纸上。《傅雷家书》也因此自1981年初版至今,近四十载,依然深受大众喜爱,畅销不衰。
“做人第一,其次才是做艺术家,再其次才是做音乐家,最后才是做钢琴家。我说的‘做人’是广义的:私德、公德,都包括在内;主要是对集体负责,对国家、对人民负责。”傅雷在谈傅聪的成长时,始终坚持着这样的基本原则,这也滋养了傅聪的一生。
今天,我们特摘录傅聪先生写给父亲的回信片段,以这些文字来悼念这位伟大的音乐家、艺术家。
(一)
直到今天才收到克拉可夫学校转来的你们的两封信,一封是爸爸的四十三号,一封是弟弟的,另外也收到一封音乐材料。
每一次你们的来信都使我那样激动;你们是真了解我的,我也是真了解你们的。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你们在各方面的变化、进步,一次又一次地感到你们高贵的心。我爱你们,也因为爱你们而更爱我的祖国,也因为更爱祖国而更爱你们。常常看到你们写的话就像是从我内心深处挖出来的,有些甚至是我自己疏忽了的。
我在波兰,波兰人爱我爱得那么深,那么热;我也爱波兰,爱得一样深,一样热。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波兰化的中国人,中国籍的波兰人;但我究竟还是属于我最亲爱的祖国的。我想念祖国,想她美丽的山河,想千千万万从事正义事业的人们;我感觉到他们就在我身旁,就在我心里。看你们的信,看祖国的书报,处处感到伟大中国的灵魂。我多么想回来,但也舍不得爱我像爱肖邦一般的波兰。
(二)
我想也许我还是诗人的气质多,而肖邦的诗人气质也特别接近中国诗词。所以我说我能成为波兰人,正因为我是中国人。记得列宁有过一句话,说要成为一个国际主义者,必须先是一个热爱祖国的人。这里头是有深意的。
到华沙来和李凌先生谈了我以后的学习问题。他初步同意我还是做研究生,当然他回国还要请示,但大致不会有问题。
我的意思,现在最要紧的是一双手。手的年龄大起来了,以后补足就难了。这两年非得花苦功夫在技巧上头不行,杰老师的意思也是如此;和声、音乐史等等,暂时先自己看看书,一二年后技巧问题大部解决,演出曲目有了相当底子的时候,再分出时间钻研一下理论与作曲方面的东西。这是比较最经济最实惠的办法。主要是一定要在两年之内把自己作为一个钢琴家充实起来。不然的话,分散了注意力是不经济的。
(三)
最近经常翻阅《人间词话》,每次都感触很多。昨天看了一场京戏,也很感动,觉得中国艺术有一个特点,能用最简单最概括,同时最有品味的方法来表现极丰富的意义,而最妙的就在于朴实,任何人都能很快地领会。王国维论词有“隔”与“不隔”之别,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任何艺术创造都脱离不了这样一个原则,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艺术家是不是真诚的问题。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第三十八至三十九两页所论尤其是学艺术的人所必读。
(四)
艺术家第一件事要“真”。只要是真的,就没有不可理解的艺术。
“真”者,忠实也。以音乐而论,即使如舒曼那样的哀泣,如弗兰克那样的号哭,都不失其为最伟大的艺术品,以其忠实也。而一切感伤的音乐,如有些李斯特的作品,则犹如作儇薄语矣。
我为巫漪丽准备弗兰克,我自己也把那支《前奏,圣咏和赋格》弄熟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作品,我一定要把它练出来,而且那音乐是最适合于我的。
红星新闻记者 陈谋 编辑 乔雪阳
图与节选文字据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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