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初上海滩的堂子里,最吃得开也最有面子的人,竟然是花和尚苏曼殊。他隔三岔五就会在某高档酒楼办群芳宴,请各路嘉宾。
有文人这样记载苏曼殊的阔绰:“曼殊在上海,宴必致多客,一人所识无多,必托友人辗转相邀。问其故,则曰:‘客少,不欢也。’客至则开宴,宴毕即散,不通姓名,亦不言谢,人皆讶之。”
文 | 吴安宁
上海滩的堂子
民国年间,您若是去了十里洋场上海滩,一定要到风月场见识一番。彼时上海的烟花柳巷,基本等同于现在的各种“会所”,谈生意、干革命、讲斤头(黑社会讲和),主角们大多都是边吃花洒边听曲,谈笑间把事情办了。
蒋介石的结拜大哥、上海沪军府都督陈其美,在青帮中的辈分是黄金荣的师叔、杜月笙的师爷,性喜交游,成日花天酒地。
同盟会成员张奚若回忆,辛亥革命前,他在上海“清和坊怡情别墅”拜访陈其美:“第一次。彼此就躺在姑娘屋里的床上交头接耳地说话。姑娘当然避开了,老妈子总不时进来倒茶拿瓜子。这是我第一次进堂子,此后还在那里吃过几次酒,也是陈其美请的。”
辛亥后,上海的《民立报》讽刺:“上海杨梅都督陈某,连取小妾四人;进出必坐极华美极昂贵之汽车;身居都督,成群结党,花天酒地,置军务于高阁。”
陈其美为人仗义豪爽,即便素不相识,也热心相待,最好的招待方式就是吃花酒。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连干革命的都督都热衷,其他人自不必说了。
如果您在民国初年去上海滩逛堂子,大可报上陈的名号,那样就会以低廉的价格,得到至尊的服务。不过这陈其美在上海滩没快活几年,二次革命的时候,被袁世凯派人给刺*了,蒋介石当时是哭了个半死。
也许您会问,陈其美死了,咱再去逛堂子,报谁的名号呢?黄金荣?杜月笙?
行是行,但黄跟杜毕竟是流氓出身,属于上流社会看不起的“白相人”(旧上海对混混儿的称呼),且黄金荣跟杜月笙发迹,也是二三十年代的事儿,您要是在民初说这两个人,估计吃不开。
有没有谁既能吃得开,又有几分面子的呢?
当然有,花和尚苏曼殊。
您只要说是花和尚的朋友,估计姐儿们的眼睛都会笑没了。为啥?因为和尚够四海(出手阔绰),隔三岔五就会在某高档酒楼办群芳宴,请各路嘉宾。有文人记载:
苏曼殊腰缠甚富,任意挥霍。到上海后常常出入“江南春”“海国春”“一家春”等名餐馆、妓院,叫局吃花酒……
曼殊在上海,宴必致多客,一人所识无多,必托友人辗转相邀。问其故,则曰:“客少,不欢也。”客至则开宴,宴毕即散,不通姓名,亦不言谢,人皆讶之。
苏曼殊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怪人,他的朋友圈子很大,多数是腕儿,如孙中山、陈其美、黄兴、宋教仁、章太炎、廖仲恺、陈独秀、蒋介石、章士钊、于右任、鲁迅等。
另外,他是半个日本人。中日混血,为父亲之日本小妾所出,自幼便离开父母,在祖屋长大。因饱受欺凌不堪忍受而出家,又偷吃鸽肉,被逐出师门,此后便以和尚自称。稍长,游学日本认母,数年,精诗词音律、擅梵文佛理,热衷宣传革命,俨然一代怪才。
(苏曼殊与养母河合仙)
民国初建,不少人兴高采烈跑官求官,苏曼殊很气愤,认为“这种人有什么用?仅仅只能担狗粪,洗厕所罢了”。孙中山当了临时大总统,请他出来担任秘书,他坚辞,说自己只想与朋友“痛饮十日,有吃就行”,孙中山大笑“曼殊率真”。
因为跟沪军都督陈其美交情匪浅,苏和尚经常得到陈氏大笔馈赠。有了钱,这和尚自然就不守清规戒律,住在上海高等旅店沧州别墅,此处邻近静安寺,绿槐夹道,环境清幽。这还不算,还经常叫来一些美女相陪,满室春光。
民国初年,陈其美常去看望苏和尚,通常见高朋满座,美女如云,和尚与校书(有文学素质的妓女之雅称)们诗词唱和,便艳羡不已。苏和尚不交权贵,对陈也不怎亲昵,陈却笑而对他说:“和尚在风尘中生活,不可令床头金尽。”遂赠金若干。
苏曼殊很迷恋吃花酒,只要有点钱,就呼三喝四,邀请朋友到某处吃酒,并“叫局”邀佳人作陪。旧上海的高等校书日常生活很丰富,若是每天在堂子里打麻将,没人叫局,会很没面子。
那么,如何才能叫局,和尚又是怎么叫局的呢?
召唤校书到堂子以外的场合,称为“叫局”。比如说您颇有盛名,在某酒店请客。想叫几个校书作陪,只需差遣酒店小厮,拿几张红色的“局票”来,写上某堂子佳丽的名字,以及您的落款,让小厮快点送去便可。任何消遣场所都备不同堂子的“局票”,也有专门送“局票”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半大的毛孩子,擅长跑腿。
校书应召前往,称“出局”或“出堂差”,名气大的校书,通常还有小丫头或者老妈子跟着。对旧上海的高等校书来说,主要任务就是应召出局,陪伴男人们吃喝打牌。每日从中午开始安排一天的流程,有时候应付完堂差,起码要到半夜了。
(局票,客人邀请妓女陪座侑酒、看戏,称之叫局,需开出局票通知妓女)
一张“局票”的背后,往往是一系列的生意。首先,送“局票”的小厮要收几个铜板的跑腿费,这玩意不入账,您随手打赏便可。另外,开出“局票”的饭店或者赌场,会将当天何人何时叫谁出局记清楚。到了月底,会派人到堂子里收取一定的“车马费”,大约一局70个铜板,相当于代买车票的手续费。堂子里也会有明细账,届时一一核对,以免将别的堂子的人算到了自家身上。
在民国初年,上海滩级别高一点的堂子,都称为“长三”,其校书的局资为3元,“长三”也可代指高等校书。到了20世纪20年代,竞争比较激烈了,“长三”出局跌到2元,继而又跌至1元。这一块钱中,校书“必须付给仆人10分,给为她操弦伴奏的10分,给妓院5分茶水费”。比“长三”稍弱的,称为“幺二”,出局收2元,“幺二”一直不落价,故有“滥污长三板幺二”之说。
民国年间,有位八卦文人仔细考究了一番,认为“出局”或“出堂差”,原指宋朝官员出公差,不想被烟花柳巷拿来套用了。有趣的是,民国年间高等校书乘轿子出堂差,经常有丫鬟提灯笼相随,灯上赫然写着“公务”,有人在报纸上发文批评:
……粘着四个红字,大书特书曰“公务正堂”,按清代官制,起码七品知县,才可称一声正堂。典史和县丞,只称左右两堂。
……妓女竞敢僭称正堂,不但咄咄怪事,而且胆大妄为。况出堂唱和上书场,都是淫业一类,如称淫务,还算合理。她们偏不称淫务而称“公务”。又为名实不符。岂妓女卖淫,也是一种正当的公务吗?
批评归批评,花酒还是要吃,您要是在上海滩待上几个月都没人请一次,那就证明人缘差。
苏曼殊喜欢大宴宾客,陈独秀、包天笑等人都被他请过。他只叫“长三”,落款总是“和尚”,也是上海局牌中的一绝。他花钱如流水,海滩高等堂子都知道有个和尚出手阔绰,他对美女们彬彬有礼,姐儿们都喜欢出他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