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借食物传情达意是饮食的使命。“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因“糕”与“高”同音，吃年糕寓意吉祥，意味着生活蒸蒸日上。

腊月打年糕是习俗。民谚道：“腊望打年糕，吾今举棒敲。族兄来协力，顷刻笑声高。”说的就是打年糕的热闹场景。

冬天，几场风雪过后，山里变得寂静。年味儿在柴门犬吠里慢慢聚拢。岁末，家人脚步匆匆，“十二月忙年夜到，家家户户打年糕”，一项古老的仪式即将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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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搬出石磨、石臼、木槌，让娘清洗干净。又挑了谷柜里晚稻米和糯米，按比例调配，在清澈的山泉水里浸泡一夜，洗净浸透，放在石磨里磨成浆。乳白色的米浆，透亮、洁净、细腻，如同婴儿的皮肤。接着米浆灌入布袋，放在饭甑里上蒸。十几分钟过后，掀开袋子，热气腾腾，稻米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

彼时的米浆已成团，醇香松软。一旁的石臼上场，“嘿”的一声，只见壮汉将整团的米浆倒入石臼。一人挥槌，一人翻面。

最精彩的打年糕开始现场直播。前者马步弓腰，举槌高过头顶，猛地落下，只在槌头与米团接触的瞬间，一抖手腕，借着巧劲儿将槌头带起。后者眼疾手快，瞅着槌头起来的片刻间，浸水的手将米团在石臼里快速地翻了个面。历时25下的“软硬兼施”之后，年糕变得有嚼劲。

摊在面板上的米团，由人搓成一样长短，放入模具压成型。每一条年糕上印着“五谷丰登”“六合同春”“恭喜发财”等吉言，吃在嘴里的是软糯香甜，印在心里的是如意美好。年糕不止是食物，更是立春祭祀的供品。春神佑护百姓，带来丰收与幸运。朴实的百姓感恩春神，用精心制作的年糕当贡品，期待来年“年年高，步步升”，福满人间。

制作年糕的晚稻米，质软没有胀性，加入糯米，年糕吃起来就软滑可口，不沾牙齿。我们当地有种说法：“年糕藏在冬水久藏不坏，立春日后不准换水。”如果不听祖宗言，立春后坚持换水，一缸年糕就酸了。

年糕怎么吃？煎炒烹炸，咸甜皆宜。依稀记得儿时的民谣：“外婆请我吃年糕，糖蘸蘸，多吃块；盐蘸蘸，少吃块；酱油蘸蘸吃半块。”爹娘每逢冬春总是念叨：“雪花儿飘飘，青菜炒年糕。”是啊，下过雪，田里青菜带有丝丝的甜味，加笋片、青蒜、肉丝、腌菜和年糕一起炒，一青一白，一鲜一酸，那是过年最受欢迎的美味。等到开春，田野里稻草堆下，嫩嫩的荠菜破土而出。趁着暖阳，挑上半篮，晚上荠菜炒年糕，时令上的吃食，稀罕。有诗为证：“野菜肉丝炒年糕，灶君菩萨伸手捞。”老辈人心照不宣，年糕最好的滋味是等儿女回家。我家闺女在宁波读书，她爱上“梭子蟹炒年糕”。红通通的蟹块与雪白的年糕，加上葱姜，光看色泽，已是动人。正好灯火可亲，一家人围桌，尝一口，鲜得连眉毛都要脱落，那才是人间至味。

年糕这个节令食物，是年的思念。它与历史相接，与民俗相通，与天地相连，与亲情相融。温润软糯的年糕是江南小城的吃食，延续着传统文化，记载着百姓对天地的敬畏、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原文刊登于2022年1月20日粮油市场报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