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玉璧(放大)刻符
良渚文明距今4300-5400年,农耕作业发达,手工业生产已成体系,以反山、瑶山、汇观山、莫角山等地出土的“玉琮、玉璧、玉钺”为代表的玉器系统、玉礼制度已达史前玉文化的顶峰。良渚文化中的精美玉琮呈方柱状,内圆外方以示天圆地方,是古人用于祭祀神祇的一种高规格礼器,借此可与神灵沟通,也是巫师通天地敬鬼神的一种法器,带有强烈的原始巫术色彩。史前时代,人们经常在器物表面描绘或刻画图案,或者为器物的美化装饰,或者表达意思,前者称为纹饰,后者称为符号,而良渚玉文化已出现多个刻画符号的组合排列,可视作良渚文化的原始文字;例如,少量玉璧、玉琮刻画有“鸟立高台”等表意性象形符号,或线条简单的指事性抽象符号等。古埃及文明也有类似的符号,其王名一般由鸟形与台形组成,鸟形指向神,台形指向宫殿,内刻国王之名。良渚铭刻符号则以“神人兽面纹“(又称神徽)为玉器图案的母题,指向良渚先民共同尊奉的神袛,体现良渚社会高度一致的精神信仰,体现以神权、军权、王权政教合一的权力体制,彰显良渚文化成熟而步入国家文明阶段。
良渚玉鸟(反山遗址出土)
三
凝视第三展厅“玉魂国魄”展出的玉琮、玉钺上的神徽图案,我尤为一对扑闪神秘的大眼睛所吸引。这个完整的神徽是一个半人半兽的神灵形象——头戴羽冠,双手扶住两只大大的兽眼,扁宽的嘴巴有长长的獠牙伸出嘴外,下肢更有两只弯曲的兽爪。考虑新石器晚期刻符趋向简化,该图案所表现的是良渚人崇拜神的整体形象。反山遗址出土的玉鸟,鸟形平展,尖喙短尾,两翼外张,作振翅奋飞状。这些玉鸟的功能究竟是什么呢?鸟是一种与人类密切相关的动物,赋予上天下地的飞翔特性,令人类所向往,尤其是候鸟随季节定点飞翔的生态现象,更增添了鸟的神秘感。在良渚文化玉器的主题纹样中,与神徽成一体的鸟纹想必体现良渚之神所乘的神鸟,许多玉琮上的鸟纹往往雕琢在神徽两侧,反山遗址出土的玉钺鸟纹则刻画在神徽下方,证明良渚人崇拜的鸟就是他们所信仰神灵的载体,其鸟身部分都是以特化的神眼,即以神徽的眼睛来表达,更直接地反映鸟是神的载体,是神的化身之内涵。这种以动物的身体显现神的眼睛来表示神灵所在的方式,在早期的神灵崇拜中,还可见于河姆渡等早期文化中。
良渚神徽
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双鸟朝阳”纹象牙雕刻件,正面中心阴刻5个同心圆,外圆的上部刻有火焰,象征太阳,两侧刻有一对相向而视、圆目钩喙的鸷鸟,边缘还刻有线条流畅的鸟纹,雕工十分精美,是原始象牙雕刻中的珍品,历来被学者视作为人形化的太阳神,鸟纹则视为太阳的光芒,从中可看出河姆渡人对鸟和太阳的崇拜,互证良渚文化中的玉鸟、鸟纹以及越地青铜器中众多鸟形装饰,可谓开后世鸟崇拜之先河。著名考古学家、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斌却认为,回头看河姆渡文化所谓的“双鸟朝阳”图案,其鸟身所围绕的是先民所信奉的神灵的眼睛,其鸟纹应具有相同的内涵,鸟身所载现的并不是太阳,而应是神灵的眼睛,只不过是以双向的鸟首来表现罢了。从河姆渡文化只有弓形帽和双眼的不完整神像,到良渚文化的头戴羽冠、四肢完备的完整神徽;从背向的双鸟共同负载一只神眼的连体式鸟纹,到各负神眼分置于神徽左右的鸟的形象,可以看出这两种文化之间深刻的渊源和内在的联系,同时也反映了从抽象到具体再到抽象的造神过程。良渚文化与河姆渡文化虽然相隔数千年,这两种文化对于头戴弓形冠的神灵形象以及以鸟作为载体的表达方式的传承,表现出非常强的继承性,这种继承性应是一种文化根脉的接续与认同;故此,我写下一首《玉鸟》表达对上述两种文化的敬仰:
热衷于飞翔,想象比风更流畅
鸟纹抽象翅膀所有的演化
浮尘岂能遮蔽一路的飞扬
玉鸟,立于时光之上
火焰从视毛孔渗入窥探者的内心
……
瑶山,群鸟翔集五千年
祭坛的鼓声远去,隔着三重土色
云烟有意,流水终究无痕
一对圆睁的眼神,传递神灵的飞翔
美丽洲升腾文明曙光,两岸惟有苍茫
——《良渚·玉鸟》
河姆渡“双鸟朝阳”纹象牙刻件
附文中的两首诗:
河姆渡•稻种
一颗稻种,活生生的在地下
被深深地埋葬
没有空气没有声音
黑暗断送了可能发生的向往
一颗稻种,迷离微笑的种子
遮蔽的日子真实又彻底
大地的子宫孕育着另一种梦想
一切都那么的安详
一天又一天,单调又漫长
活着就像死去一样
种子的疼痛无声无息
一颗颗稻种,生根发芽的种子
也许就该被埋在地下
灵魂耐得住孤寂、流离与绝望
2004年10月3日
良渚•玉鸟
沙洲北岸不见人流,唯有远山如黛
江河的源头是一片水泽
打磨与否断代石器时代的交替
斜坡撒满陶片,盛开漫山的黄秋英
墓地深处垒起一垄信仰的祭石
濯洗的祭坛,露水自然地滑落
鸟的迁涉,打开一部史前的传说
所有的部落隐身于尘埃
荒草举着火苗,烧过待耕的田野
陶罐内,笑声一浪更比一浪高
真知或谎言,开始与结束
内心感知天际间的一道道闪电
流失的思绪蓦然回返
水在泥土间预设离席的裂隙
远方西斜,日子终究遗落在一旁
2018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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