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武侠小说《侠客行》里有个老头叫谢烟客,他发出了一个叫玄铁令的东西,只要谁能亲手把这玄铁令交给他,他就要为这个人办一件事,不管这人是谁,无论事情的难易,好坏,他都会去完成,玄铁令的争夺展开了小说的情节。纵观全书,谢烟客这人行事乖僻,他一心向往的是当摩崖居士,无忧无虑,潇洒自如,却一直被玄铁令所累,读之颇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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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烟客这个人,艺高人胆大,处事怪异。
谢烟客曾一人击败九人,这九人分别是雪山派七名二代弟子,金刀寨寨主,玄素庄黑白二剑,还曾经在内力所剩不过一成时,从长乐帮九大高手的围攻中,全身而退。虽不算顶尖高手,也没有遇到什么势均力敌之人,谢烟客至少也应该和白自在,丁家兄弟一个层次,属于好手之一。
正是自持有这等武功,他有个规矩,就是有人用想刺他身体的某一部位,他必然用同样的方法回报。小说里这样写道:
那青袍人正是摩天崖的谢烟客。他又是哈哈一笑,道:“照我平日规矩,你们这般用兵刃向我身上招呼,我是非一报还一报不可,你用金刀砍我左肩,我当然也要用这把金刀砍你左肩才合道理。”他说到这里,左手将那铁片在掌中一抛一抛,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碰到今日老夫心情甚好,这一刀便寄下了。你刺我胸口,你刺我大腿环跳穴,你刺我左腰,你斩我小腿……”他口中说着,右手分指雪山派七弟子。
这就是他的规矩,一报还一报。
他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有仇必报。在摩天崖,因贪练自创的武功“碧针清掌”,将内力耗尽,被长乐帮九大高手围攻,全身而退之后,修养几个月,功力恢复,还把“碧针清掌”练到无懈可击,就去长乐帮报仇,长乐帮几个香主丧身于他的手下,贝海石也被一掌打得吐血,眼睁睁的看着他带了石中玉而去。
做事由着性子,*人也凭一时好恶,拿到玄铁令,一下子就饶过很多人姓名,挑战长乐帮总舵,攻打雪山派,又肆意*人,这就是谢烟客的邪性。
他没有朋友,对人对事,冷酷无情。大悲老人曾经和他有过比试,似乎有惺惺相惜之情,在大悲老人被围攻时,也不出手相救,目睹其被长乐帮害死,
不是正派,也不是邪派,想做就做,想*就*,为人忽正忽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没有朋友,独居于摩天崖上,这就是谢烟客这个怪人,有点黄药师的影子,好坏不分,正邪不明。
这样的人,没有被称为魔头,这是为什么?他没有滥*无辜,*长乐帮帮众,*雪山派弟子,都是有目的而为,讲些原则,不招惹他,一般就不会作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信守承诺。
2
谢烟客被称为天下第一信人。
为了报恩,谢烟客送出了三枚玄铁令,铁片正面写道:“玄铁之令,有求必应。”背面写道:“摩天崖谢烟客。”无论是谁,只要亲手把玄铁令交给他,就可以要求他做一件事,哪怕这件事非常难,也要做到。
三枚玄铁令收回了两枚,江湖中也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于是江湖中人,对第三枚玄铁令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夺,都想让谢烟客能帮他们办一件事。
吴道通得到玄铁令,如获至宝,隐姓埋名,还没有等到把令牌亲自交给谢烟客,就引来金刀寨的追*,死于非命。
金刀寨要玄铁令,让谢烟客干什么?书中没写明,他们武功一般,即便得到了,也肯定保不住,也就是吴道通的下场,然而玄素庄主石清和闵柔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他们也想拿到玄铁令,目的就是要借谢烟客之力,找出当年夺子仇人。
雪山派众弟子也来抢玄铁令,他们要找到派内逆徒石中玉,向掌门白自在交差,避免回雪山派之后,被砍被*。
这些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法办到的事情,得到玄铁令,就可以让谢烟客去办,按照谢烟客兑现承诺的风格,这些事情都是能办到,相比亲自去做事,抢一块玄铁令容易多了,所以,涉入其中的江湖人物都为玄铁令争得你死我活。
谢烟客要报恩的三个人是谁,书中没有交代,只说到,有一个人得了玄铁令,却没有什么事情要谢烟客帮忙的,这枚玄铁令在他们死后,流落到江湖中,引起江湖人士的争夺。能给谢烟客大恩大惠的人,不是普通人,有能在有生之年保住玄铁令,也不会是武功平平之人。前两枚玄铁令已经顺利交到谢烟客手中,谢烟客为两位恩人做了两件惊动江湖的大事,与江湖中的大事相连,这三个人可见并非一般。
谢烟客能办到他们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这就是玄铁令的巨大魅力。
得玄铁令,就得谢烟客,能得到谢烟客,就可以完成一件心愿,这是江湖中最有诱惑力的传言,更重要的是,这传言是真的。只要亲手将玄铁令交到谢烟客手中,不管什么事情,不管让谢烟客做什么,他就一定要去做,并一定会完成。
前两枚玄铁令,做了两件惊动江湖的大事,是什么?书中也没有交代,我们可以参照《射雕侠侣》中杨过为郭襄的三件礼物来推测,五百蒙古骑兵的耳朵,火烧蒙古粮仓,找回丐帮打狗棒,这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杨过的三件大事,打造了“神雕大侠”的威名。
谢烟客用前两次的兑现承诺,得到了“天下第一信人”的招牌,兑现承诺,谢烟客一定要做到,这是他的信条。
3
其实,谢烟客对这第三枚玄铁令也是害怕的。
他已经知道玄铁令在吴道通手中,就一直不出现,让吴伯通无法亲手把令牌交给他,他知道这些贪婪之徒会让他去做一些非常难以完成的事情,即便这样也只是奔波劳碌一番,天下没有能难住他的事情,最让他害怕的是要他自残肢体,或者求他自*,他谢烟客如果不想死,就毁了这‘有求必应’四字誓言。
“有求必应”,这就是侠义世界里,武林人士非常注重的“信”,答应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并且要做好。
从石破天手中接到玄铁令时,他千方百计的想让这个小叫化求他,进馆子吃饭不给小叫化吃,睡觉让小叫化睡树下,走路带着小叫化飞奔,把脚都走肿了,等等做法,都是为了让石破天求他一句,这样他就完成了承诺,这些做法都没有得逞之后,就让石破天练功,目的也是要让他练功致死,不论做什么,都希望这个承诺早点兑现。
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兑现承诺,不影响谢某人的“天下第一信人”的名头,小叫化石破天发生什么,都和他谢烟客无关。
石中玉冒充小叫化,让谢烟客去灭了雪山派,对雪山派掌门人白自在,他还是几分忌惮,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抓得着,摸得到,灭了雪山派,就无忧无虑,逍遥快活,不再受到任何拘束,还是非常开心的去了雪山派,生怕别人反悔。
为了兑现承诺,不问是非黑白,就要去灭了雪山派,这就是谢烟客的邪,他急于完成承诺,其实就是为了能自由自在的实现他的隐。
4
谢烟客隐在摩天崖,他害怕小叫化被人指使,就把他带到了摩天崖。
这摩天崖,是一处笔立的山峰,和外界的联系,就是一根铁链,山峰光秃秃的,没有下脚的地方,武功再高,没有这根铁链,也不容易攀援上去,峰顶上地势广阔,有个山洞,谢烟客就生活在这里,山洞四周除了有野兽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家居住。山峰很高,犹如置身云中一般,不愧叫摩天崖。数年里,他们生活在摩天崖,每年下山数次,在小集市采购完毕,立即上崖。
这就是谢烟客的隐居生活。假如没有第三枚玄铁令,他可能就是在这山顶上,打打拳,练练功,逍遥快活的过一生。
谢烟客为什么要隐居起来,书中没有交代,只是说了在他三十岁时,遭到一场变故,性情大变,从此冷酷无情,行事怪异。还提到他曾有个徒弟,天资不错,是学武的好材料,却品行不端,做了畜生之事,这让他心灰意冷,不再有收徒之念。
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发生的变故与送出玄铁令有没有关系,这很有可能。只有大变故,才会有大恩情,也只有大恩情,才能有大承诺。完成了报恩的三个承诺,就可以毫无牵挂的过他想要的隐居生活。
武侠世界里,遇到变故,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江湖,隐居深山,这种情形在金庸的其它武侠小说里,也曾出现过。
《笑傲江湖》里的风清扬,目睹同门相残,就隐居起来,以至后辈中人都不知道华山派有这么一个人物。谢烟客遇到的变故,可以参照华山派的剑宗和气宗的同门相残,也只有类似这种情况的大变故,才能让一位侠士,在英年就决意退出江湖。
这场变故改变了他的三观,从此,他见死不救,路遇不平也不拔刀相助,更不要说什么锄强扶弱了,变得冷漠,时正时邪,有仇必报。这样的人,一般武林人士不敢去招惹,他也就能顺理成章的过上了隐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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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隐者的心态谢烟客,他的出场就是因为这一枚玄铁令的诺言还没有兑现。
还没有一枚玄铁令牌,谢烟客不能完全放下江湖,还不能做到风清扬那样的退隐,《侠客行》一书中,谢烟客也一直都在为这个承诺努力,兑现了这个承诺,江湖上也许就没有了谢烟客这个人。
“信”和“隐”在谢烟客身上同时出现,这个人物,就是为这两个字而存在。
信是一种承诺,更是一种生存之道。言而无信,这被江湖所不齿,即便没有人见证,因为承诺过,不管将玄铁令交给他的是什么人,即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不能动对方一手指,把小叫化带走后,只要稍动手脚,在路上,就可以了结对方性命,或者,在攀援过程中,稍加用力,对方就可以跌下山崖,谢烟客曾有过这种念头,但马上就放弃了。
信,不光是做给人看,更是做到自己心里。谢烟客叫小叫化练功,没有正式拜师,所有不用对他走火入魔负责,平日里,也仅仅是小叫化请教,他就解释几句,其它的没有管,也就不用负责,这样一来,小叫化练功走火入魔,就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的心理上也过得去,至于最后小叫化反而练就了很深的内力,这不是谢烟客所预料的。
隐,就要无牵无挂的隐起来。谢烟客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还有一枚玄铁令没有收回,他还得回到江湖中,兑现这一个承诺。从小叫化手中接过玄铁令,把这小子带到摩天崖之后,也就等于把一枚活的玄铁令留在了身边,在山上一住就是好几年,趁着这个时间,还练就了一门功夫——碧叶清掌,后来的武斗中,他都使用这门功夫。
不能留下遗憾,更不能留下话柄,这是古代大侠们退隐江湖的基本要求。在《笑傲江湖》中,刘正风和曲洋想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他们没有成功,就是还没有放下世俗,想继续享有靠武力获得的财富,过着悠闲的日子,这种退隐是旁人容不下的,必然招来残酷的攻击。谢烟客就不同,他没有徒弟,没有家人,兑现了最后一块玄铁令,也就无牵无挂,对他人没有威胁,对财富没有追求,也就能真正的潇洒自如了。
信,用来立威,说到做到,这是江湖人士的行走准则,为天下第一信人,谢烟客很看重这个称号。隐,是因为变故,心灰意冷,对功名利禄毫不动心,颇有儒家的“独善其身”的品味。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做到了承诺,没有欠账,一生轻松,自然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内心真正的想退隐,放弃一切,还是能做到退隐江湖的。
然而,谢烟客最后能归隐吗?他当上了雪山派逆徒石中玉的贴身教师,可怜的一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