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专家
梁 进(同济大学数学科学学院 教授)
在传统印象中,数学家的样子是固执的、保守的,而艺术家的样子是非传统的、疯狂的。可以说,数学和美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然而,数学和艺术其实能够在哲学层面产生交集。艺术是形象思维的高度抽象,数学是逻辑思维的高度抽象。但数学的研究对象是“数”和“形”,所以数学中包含“形象逻辑”;艺术讲究逻辑,所以也包含“逻辑形象”——在哲学的层面上,二者殊途同归、“高维连通”,这是一种非直观关联,是更高层面的浸润。实际上,一些数学家在发现重大定理时,偶尔也会通过“艺术”的直觉来发现。
19世纪荷兰“几何形体派”画家蒙德里安利用绘画三原色(红黄蓝)和几何图形创作的代表作《构图 II》
艺术中也有广阔时空
作为两个领域,艺术和数学的思维方式的确有很大不同,数学的思维是严谨的,而艺术的思维是跳跃的、抽象的、发散的。时间和空间是数学和物理中最基本的概念,那么时空在艺术中是如何反应的呢?
音乐是时间的艺术,音乐随着时间流淌,一首乐曲必须从头听到尾才能理解其含义。而美术是一种空间的艺术:绘画作品是二维的,雕塑作品是三维的。它们在时间上相对固定(不同时间点去欣赏同一幅作品,呈现的内容基本相同)。不过,艺术不是一成不变的,绘画也可以在作品中“表现时间”,音乐也可以“寻找空间”,比如交响乐比独奏的空间感要大得多,表现的内容也更丰富。
那么,名画是如何与数学产生交集的呢?事实上,绘画的结构“很数学”,例如,色彩是绘画中最基本的重要因素,从三原色开始,通过不同比例的调配能够获得更多的颜色,每一种色彩中红、黄、蓝的比例是不同且固定的。
因此,色彩可以组成一个具有x、y、z轴的坐标空间,每一种颜色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点,比如(255,255,255)为白色,而坐标原点(0,0,0)则为黑色,这就是一种典型的“数学”表现。
光学三原色(红绿蓝)可构建色彩坐标系
名画中的数学结构
数学中最简单的形状是圆、三角形、四边形,这些形状不仅在生活中处处可见,还被赋予各种含义,例如圆往往代表“完美”。
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很早就发现了“黄金分割”。据说有一天,毕达哥拉斯在大街上听到铁匠在打铁,他注意到打铁的声音非常好听,一强一弱的节律很有规律,毕达哥拉斯通过分析其中的规律,发现了黄金分割点——这是音乐节奏中的数学。
斐波那契的“兔子数列”示意图
喜欢数学的人一定知道斐波那契数列。这个数列还有一个“兔子”版本,即一只兔子生下一只小兔子,一个月后,小兔子也可以生小兔子。按照这个规律,兔子生兔子的数列就是0,1,1,2,3,5,8,13,21,34,55,89,144……这就是斐波那契数列。斐波那契数列又称“黄金分割数列”——如果把通过斐波那契数列计算出的“黄金矩形”放在一起,便会进一步形成“等角螺线”。“等角螺线”在大自然中也很常见,比如葵花籽的排列方式就是按照等角螺线来排列的。
除了黄金分割点和等角螺线,自然界还有“黄金角度”——137.5度,如果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大自然中的许多树杈就是137.5度。为什么树杈会正好长到这个角度?人们发现,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树木获得最大的采光量。
说到绘画与数学的融合,不得不提达芬奇。他不仅是美术家,也是数学家、科学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博学家。《蒙娜丽莎》是达芬奇的代表作,画作的比例十分符合等角螺线和黄金三角形定律。后世画家在处理半身像时,或多或少都加上了《蒙娜丽莎》的影子,其影响之大可见一斑。而达芬奇另一幅备受关注的画作、人体绘画的标杆《维特鲁威人》也包含大量黄金分割。
达芬奇《维特鲁 威人》手稿(来源: 视觉中国)
《维特鲁威人》描绘了一个四肢张开的健壮中年男子。如果以头、足、手为端点,正好外接形成一个圆形。同时,在画中叠加着男子两臂张开平伸的结构,则可以外接一个正方形。这幅画,将数学的“形”体现得淋漓尽致。
“文艺复兴艺术三杰”中除了达芬奇,拉斐尔的画作同样结构明显。例如《嘉拉提亚的凯旋》的结构是由多个三角形组成。
拉斐尔画作《嘉拉提亚的凯旋》(来源:维基百科)
艺术走在了数学之前
工业革命后,数学界经历了一次危机。从微积分的诞生,到关于“无穷小”的争论,再到非欧几何的崛起、随机问题对传统的挑战等,数学家的眼光逐渐从具象转向抽象。
同一时期,画家也受到了严酷的挑战:特别是19世纪初,照相机的问世让一批画家丢掉了饭碗,这时候对于画得“如何像实体”的追求已经已经走到了尽头,艺术家们在方寸画布上,也开始追求“抽象”和“感觉”,印象派画家开始引领风潮,其独有的朦胧风格画作引起世人广泛的共鸣。
可以说,这回艺术走到了数学前面。数学一直以精准著称,然而直到印象派崛起的一个世纪后,数学界才发展出“模糊数学”学科(美国学者扎德发表“模糊集合”论文,标志模糊数学诞生)。
什么是模糊数学?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理解一二,比如老师说“请高个子同学站起来”,你一定会想:我算不算高个子呢?但如果老师说“请一米七以上的同学站起来”,这时符合条件的同学就会起立。有了模糊数学,我们就可以通过计算“一米七是高个子的概率有多少”来描述高个子这个模糊概念。模糊数学目前在许多领域(包括医学)中被大量应用。
其实,艺术与数学的发展都是无穷尽的。至少从目前人类掌握的知识来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可以把每个学科看成是不同的道路,或许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这些路途就会产生交集,从而出现让人类觉得不可思议的、看似巧合却并非巧合的事物。■
不止达芬奇有密码
文艺复兴时期的德国艺术家丢勒留下了大量的版画作品,其中最有名是《抑郁症I》。在这幅作品中,多面体、球体、圆规、尺子代表几何学;刀锯、刨、锤代表工程学;船锚、指南针代表航海学;天平、沙漏、钟代表科学。而最有意思的是少女头顶上代表数学的4×4幻方。
幻方上的数字横竖加起来都是34,是斐波那契数列中的数字。而且对角线上元素的平方和748或立方和9248等于非对角线上的元素平方和或立方和。幻方最下面一行中间的两个数字15、14正是这幅画创作的年代1514年,时年丢勒正好43岁,是34的镜像。这种直接将数学研究成果放在艺术品里真是神来一笔。
(记者/白竟楠 编辑/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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