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河中石兽》,通常会关注文中“讲学家”与“老河兵”的“笑”。根据教师用书的介绍,“他(讲学家)的‘笑’,显然是在嘲笑寺僧‘不能究物理’”。关于老河兵的“笑”,教师用书则认为“‘笑’的对象变成了讲学家”。教师用书区分了两者“笑”的不同意味,但只是浅表化的结论,缺乏具体的实证分析。
分析本文讲学家与老河兵的“笑”之意味,须将“笑”放置到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并要厘清两个问题,一是“笑”什么?二是怎么“笑”的?在本文中,两者“笑”之后,都有一番话。因此回答以上两个问题,讲学家和老河兵各自说的一番话就非常重要。
我们先看,讲学家:
一讲学家设帐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是非木杮,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乎?”众服为确论。
这段话很鲜明地表现了讲学家的性格特点。根据讲学家所言,其“笑”无疑是对寺僧的嘲笑,但讲学家说话的语气神态分明又带着轻蔑。我们看讲学家的说话“顺序”。“尔辈不能究物理。”先声夺人,用“扣帽子”的批评表达对寺僧以及众人的态度。接着“是非木杮,岂能为暴涨携之去?”用石兽与木片比较,将听众带入自己的语言陷阱,然后反诘发问。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连石兽、木片与水的关系都搞不清,太笨了!强烈的语气,透着讲学家对寺僧及众人的不屑。第二句话紧承第一句,是对第一句的解释,这两句话互为表里。有一种“盛气凌人”之感。“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于沙上,渐沉渐深耳。”第三句讲学家转到阐述观点理由。解读词句,不可忽略句末语气词“耳”。“耳”在此处意思为“而已、罢了”,讲道理还带着明显的轻蔑之意。如果说第二句是用类比生活现象讲述道理,此句就是分析石兽河沙关系,貌似很有道理。最后一句,“沿河求之,不亦颠乎?”又一个反诘,与第一句首尾呼应,与“笑”照应。讲学家的这四句话,结构符合“起承转合”,语气始终带着嘲笑、轻蔑和不屑。这种嘲笑、轻蔑和不屑,表现得正是讲学家的高傲自大。
讲学家的说话语气、顺序,符合他的身份特征。作为讲学家,识文断字,是个读书人。在文化尚未普及的古代,读书人是一定话语权的,尽管话语未必科学正确。所以,讲学家一番高论后,“众服为确论”。
我们再看“老河兵”。老河兵同样也在嘲笑,并且嘲笑的范围扩大,既嘲笑寺僧,又嘲笑讲学家,但嘲笑的重点是讲学家。这从“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就可以看出来。但是相对于讲学家,老河兵的“嘲笑”就温和了许多。我们还是从其说话的“顺序”上做简析。老河兵首先摆明观点“凡河中失石,当求之于上流。”接着,老河兵从石兽、水流和河沙的关系,着重阐述“求之上流”的缘由。最后,用反问语气表达对前两种寻找石兽做法的“嘲笑”。整体上看,老河兵基本是对客观事理的分析,尽管这种分析也不尽全面、科学,但其说话的语气多为陈述语气,这大概与老河兵的身份和温和、沉稳的性格有关系吧。
通过比较讲学家、老河兵不同的说话顺序,不同的说话语气,我们自然就能探究出两者所“笑”的不同意味。显然,纪昀如此安排行文,是为了得出他的结论“然则天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断欤?”
在读这篇文章时,关于“众人”也值得比较。在讲学家发发番高论后,“众服为确论”;但老河兵阐述完自己的看法后,只有一句“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我们需要追问,众人此时对老河兵的观点又会是什么态度呢?众人会不会像听到讲学家所说后深信不疑呢?其实这些问题都有思辨探究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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