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虚构的传说,而是黑妮的真实经历——
黑妮长得并不黑,不但不黑,黑妮18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落得十分俊俏,是豫东张村一带出了名的美女。
黑妮当过汉奸大致是真的,因为,我们打小的时候听老辈子人讲起黑妮,“汉奸”和“黑妮”都是连在一起念的。
黑妮老了的时候时常倚在自己家的窗户口,呆滞地看外面。
1939年的暮春,“老日”刚刚开拔到中原,黑妮的家张村一带时常过军队,今天是穿青蓝色衣服的八路军,明天又见穿黄皮的日本鬼子。黑妮的爷爷说,这就是拉锯战。
那天晚上,劈劈啪啪的枪声像炒料豆子一样响了大半夜。天还没有亮堂,黑妮就起床到庄后面的河坡上为家里的羊割草。
黑妮走出村外,薄薄的雾气还没有散开,黑妮撒欢地朝北面跑着,凉飒飒的的雾气打在脸上,黑妮觉得惬意极了。
黑妮只顾闭眼享受雾水的清凉,突然被田埂上一堆东西绊倒,她起身回头时,差点把魂吓丢了。只见田埂上软塌塌地倒了一个身穿黄衣服的人。胆小的黑妮想喊人,可环顾四周,哪里有一个人影?黑妮便怯生生地往那个人身上瞅去。这是一个长着净白皮肤的小伙子,可能是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发青,脸上也没有一丝的血色。黑妮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原来他还活着。黑妮便使劲拉他,拉了几次没有动弹。黑妮开始仔细端详了这个大孩子。正看着呢,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一会又睁开了眼睛。看到黑妮凝视他,他的眼里突然露出了恐惧。黑妮朝他笑笑,问他是谁,这个大孩子呜里呱啦了一通,黑妮一个字没也没有听懂。再看黑妮丝毫没有侵犯自己的意思,这个大男孩突然脸色飘起了红晕来,羞涩地躲闪起黑妮的目光。
黑妮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弟弟,她心想,这个大男孩要是自己的弟弟多好。看着他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清澈,黑妮心想他一定不是什么坏人。黑妮左瞅右瞅,瞅见了河坡下那个废弃的瓜庵子,吃棒子面长大的黑妮浑身净是劲,一下子背起了这个受伤的孩子,朝着瓜庵子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黑妮娘总是骂黑妮,今天骂她不着家,明天骂她偷吃鸡蛋,甚至又一次,黑妮娘对黑妮劈头盖脸地一阵抽打,说她连自己家的老母鸡都看丢了。
一个多月后,还是一个薄雾笼罩着原野的清晨,黑妮在河坡上送走了那个大男孩。这个大男孩走过出十几步远,突然转过身,对着黑妮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转身跑向了天际线。
男孩走后不久,细心的黑妮娘发现黑妮十分反常,老是背着人呕吐。黑妮娘和爹细细合计一番,一个月后,东村的老李家敲锣打鼓用一台大轿把黑妮迎娶走了。
八个月后,黑妮生下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儿子。
儿子不满一岁时,黑妮和木讷的丈夫吵了一架,他的丈夫见人就说,儿子是日本鬼子下的种。然后,黑妮的“汉奸”称号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文革期间,一双破鞋挂在黑妮胸前,在村里游了好多年的街。
黑妮75岁的那一年,乡长领着一群人来到张村,躲在窗棂子后面的黑妮看到一个瘦弱的老汉西装革履被围在人群中间,在村子里走着,老汉的眼神不停地漂移着,仿佛要把这里的一切东西都镂刻在心底。窗户后的黑妮泪眼婆娑。
那时侯黑妮的儿子正在县城拉三轮车,他不知道有那样一群人曾经来过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