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姑且用何安下所说的解脱来命题,今天只说周西宇临死的一个片段。
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道士下山》中最后一段为:周西宇中了枪,生命奄奄一息。何安下背着他去找如松师父,这时光明寺的僧众正在吃饭。
如松:“你来做什么,背的是什么人?”
如松师父所问,即是禅门中常见的对答,如六祖初拜五祖,五祖问曰:“汝是何方人,欲求何物?”看似平常的问话,其实很有玄机,禅门讲顿悟,接引门人便要先找到下手处,以此契合来人的根基,师父此问便是要找到对治的方法。若上来就是一句,不必多言,我都知道了,如此会让大家觉得如松是一位高人,有神密感,实则不然,就是很普通的表达真实,这里讲的是一个“缘”字。
何安下:“他是我师父,他快要死了,我想让你救他,帮他解脱。就是死,也让他高高兴兴地死。”
何安下直明来意,这里所说的救,其实并不是治伤救命,何安下也明白已经没救了,如果是求生,应该去找大夫,而非庙里,所以后面又说帮他解脱。死得不留遗憾,不痛苦,求一个临终关怀。这里给出一个大命题:解脱,同时也说明师徒二人虽都是道士,但面对死亡,和我们常人一样也无法做到不死,也被生死系缚,这个问题就交给了如松来回答。
如松暼了一眼,不为所动,悠然饮茶,僧众依然吃斋。
何安下大喝一声:“师父!”
如松:“没看见大家都在吃饭吗?背他先去洗洗再说”
面对一个突发事件,如松及众徒表现都很平常,给我们的感觉就是无动于衷,是在故弄玄虚,假装镇定,也可能是剧本的表现手法,表达何意?我们或许会认为是见怪不怪,见得太多了,也就免疫了,慢慢就没啥感觉了。是不是这个道理。但是不能这么理解,这里告诉我们的其实是如何看待“无常”,无常就是无有恒常不变的事物,都是处于变化之中。如松一众和平常一样正在吃饭,突然就有人闯进来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想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喊“起火了”,如松师父会怎么做?修行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处到定境,就是泰然处之。
如松用完斋饭后来找他们。
何安下:“如松师父,他一直躲开江湖,忘记恩仇,最后还是死在恩仇上。他这口气,咽不下去。”
如松:“一口气都咽不下去,还谈什么解脱。”
如松舀了一瓢水,泼在周西宇身上,他将瓢扔在地上,瓢快速地在地上转动起来。
如松:“施主,命运就像那瓢一样,触着即转,上天于我们就是那掷瓢的手,要是悟到生死轮回,无非花开花落,心有定境,不住因果,还有什么不快乐?”
何安下转述周西宇的话:“师父说他懂了,一切都只不过是“随缘而转”,师父说谢谢!”
何安下和如松对话简单明了,如松并没有直接回答如何解脱,而是通过对瓢的一顿操作来告诉他答案,把瓢比作命,把用瓢舀水-用瓢泼水-扔瓢-瓢转来演示命(瓢)在运(手)的作用下而发生变化,“触着即转”这里并不单说瓢的旋转,而是瓢的几个转变状态,比喻人的不同境遇,以为是天在操纵,其实不然,是你的手,就是你自己。而瓢就是他不能放下的东西,放下手中的瓢就是解脱。这里的解脱并不是出离生死、三界的解脱,而是出离现在的境界。
佛家讲世间万事万物就是缘起生灭,生死只是一种现象,就如同花开花落,有生必有死,花开必有落,执着生死,逃避生死到最后都无济于事,要解脱烦恼,出离生死束缚,必须在心地上下功夫,“心有定境,不住因果,”因果也是境界,六祖讲:“内不乱为定,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不住因果,并不是不受因果,佛家正是因为讲因果,所以才不坏因果、不住,不昧因果,因智慧而明了,何因得何果,所以修行才有下手处,因缘果报是生灭的,所以不去执着。我们就是因为贪执外境,才受种种苦,有人说有乐,如松说的还有什么不快乐,其实是对治他现在的苦,如果你说乐,就会用苦对治你的乐,那么到底有没有苦和乐呢?
随缘而转,告诉我们并没有一个主宰命运的东西,也没有一个造物主,所以缘生法可以破除命定论、有神论、乃至自然论等等,自然论怎么理解,宇宙万物是怎么来的?一步一步地倒推,最后实在找不到那个根本因,那就是无缘无故,没有因缘,自然而有。懂得随缘而转就能当下解脱么?既然万事万物都是随缘而转,那就要懂得放下(注意不是放弃,很多人认为佛家消极避世就是因为要我放下)我不追求了,不执取了,放下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周西宇说还想见一个人,如松说:“在你的心里真的没有见到么?”此时画面一转,查老板出现在镜头前,周西宇安详而去。如何理解如松师父的这句话。简单来说,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在你心里,不用到外面找。外面有没有,有,如果心里没有,外面也找不到,为什么?因为你不认识。心里没有这个种子,你见到了也只算是缘分。一面之缘,就是此次见面这件事产生的缘生起了一样东西,他的影像(样貌、音声等就成了种子藏在你心里),每见一面,他的影像(样貌、音声)就从你心里提出来然后再存一遍,如此不断的加深、刷新,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