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邹海林
电子商业汇票是出票人依托电子商业汇票系统，以数据电文形式制作的，委托付款人在指定日期无条件支付确定金额给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票据。近年来，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快速发展和业务结算方式的不断创新，电子商业汇票作为一种新型支付手段已大量出现在企业的日常生产经营活动中。与传统纸质汇票相比，电子商业汇票具有以数据电文代替纸质凭证、以计算机录入代替手工书写、以电子签章代替人工签章、以网络传输代替人工传递等特点，但是其发展过程中也存在着准入门槛低、电子商业汇票系统功能不完善等缺陷，给票据交易、司法裁判带来挑战。因此，涉电子商业汇票案件的审理应当更加注重电子商业汇票的自身特点以及与纸质汇票的实质差异，才能依法对票据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予以公平保护。
本案基于电子商业汇票数据电文可以在承兑人的信息系统持续储存的特点，确认了持票人的提示付款行为可具有持续性，认定持票人在到期日前提示付款行为在承兑人不做拒绝付款操作的情况下，汇票到期后发生到期日提示付款效力。虽然《电子商业汇票业务管理办法》第十一条规定电子商业汇票信息以电子商业汇票系统的记录为准，但并非所有的记录都不可推翻。承兑人未向已提示付款的持票人支付票据款项，电子商业汇票系统中票据状态却记录为已结清的，经人民法院查明承兑人确实存在拒付事实，可以推翻系统中的不实记录。承兑人存在拒付行为已经人民法院查明，若此时仍要求持票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票据法》第六十二条的规定提交拒付证明才能行使追索权，对于事实查明已无必要，只会增加持票人的维权成本。人民法院对持票人行使追索权予以支持，既符合票据法的立法本意，也符合诉讼经济原则。该案中人民法院根据电子商业汇票的特点，准确适用法律，对规范和完善电子商业汇票的运行方式和操作模式具有重要意义。
该案是力帆系24家企业*重整的关联诉讼案件，具有较大社会影响。现阶段司法实践中针对电子商业汇票的典型案例较少，该案总结的裁判规则对电子商业汇票案件的正确裁判具有重大参考价值，促进了裁判规则的明确和统一，从而推动了涉力帆系企业近千件票据纠纷案件的顺利审理，为企业重整提供了重要保障，做到了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
九、深化府院联动机制，综合采用庭外重整、司法重整等多种手段，实现企业重整重生
——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等44家公司*重整案
案情简介
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等44家公司（以下统称物产集团）是全国经营规模最大的国有生产资料流通集团之一，主要经营大宗商品贸易及物流、汽车销售及机电制造、房地产开发及销售等业务。受自身经营模式及全球大宗商品市场周期性波动的影响，物产集团陷入债务风险，虽尝试庭外*但未成功。为统筹化解风险，经报请最高法院同意，以物产集团为被告、第三人或者被执行人、被申请人的民商事案件（劳动争议除外）及相应的执行案件、*案件移送天津一中院管辖。
2020年7月23日，陕西煤业化工国际物流有限责任公司等以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等44家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为由，申请物产集团*重整。经审查，物产集团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符合*法规定的重整受理条件。7月31日，天津高院、天津二中院分别受理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等44家公司*重整案。受理法院指定物产集团清算组担任管理人，发布通知和公告，允许债权人通过互联网提交债权材料。发函要求各地法院中止执行程序并解除财产保全措施。准许物产集团继续营业并在管理人监督下自行管理财产和营业事务，维持重整期间公司日常经营和职工稳定。
重整期间，共召开三次管理人会议，合议庭成员列席参加，并对管理人职责、内部事务管理制度、企业公章保管和使用、债权审查、继续营业、债权人会议程序、重整方案编制等提出司法意见。指导管理人确定继续履行的合同近千件。充分了解并督促战略投资人遴选，监督管理人加强营业管理，制作重整计划草案。
根据企业关联程度和经营情况，适用协调审理方式，天津高院于10月12日统一召开第一次债权人会议，指定工商银行为债权人会议主席。债权人审议了管理人第一期重整工作报告，核查了债权表。对债权人提出的170余条问题，安排管理人及相关人员回答。经管理人审查及债权人会议核查，确认债权人1233户，各项债权共计2568.50亿元。根据审计评估报告，物产集团账面资产749.85亿元，资产评估价值830.65亿元。
在遴选确定战略投资人、制作重整计划草案基础上，天津高院于12月22日召开第二次债权人会议，在线参会债权人1061户。债权人审议了管理人第二期重整工作报告，听取管理人对重整计划草案的说明，并对重整计划草案进行表决。有财产担保债权组、职工债权组、税款债权组、普通债权组及出资人组分别以82.14%、100%、93.75%、87.27%、100%的赞成人数，以81.72%、100%、99.52%、74.85%、100%的代表债权、股权数额，表决通过了重整计划草案。12月23日，天津高院、天津二中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终止重整程序。
重整计划执行期限为自法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之日起6个月。通过传统贸易模式和新型产业平台的整合，新物产集团将于5年内塑造“产业链 平台 生态圈”，努力打造具有行业竞争力的贸易企业集团。
2020年12月22日，第二次债权人会议表决通过了重整计划草案。12月23日，管理人向法院提出批准《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及所属公司重整计划》的申请。法院审查后认为，第二次债权人会议各表决组均通过了重整计划草案，重整计划即为通过。重整计划内容符合法律规定，予以批准。12月23日，天津高院、天津二中院裁定批准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及所属公司重整计划，终止重整程序。
专家点评
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曙光
集团*重整因涉及重整的企业主体众多、资产情况复杂、业务跨度广、体量规模大等原因，与对单一企业的*重整相比，面临的实体和程序问题更为复杂，重整过程中的沟通和协调难度明显增加。一些大型集团重整对行业和区域经济的影响就更大了，妥善处理该类**案件对国家社会经济发展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本案涉及天津物产集团有限公司等44家公司的集体重整，作为全国经营规模最大的国有生产资料流通集团，其*重整被业界及市场瞩目。为保证重整程序的顺利推进，天津高院积极争取最高法院的指导和支持，依法实现对44家公司重整的集中管辖，为企业重整提供稳定的司法环境；强化对案件党的领导力，充分发挥府院联动机制作用，形成推进重整合力；多措并举确保债权申报及审查工作按时完成；严格依照法律和司法解释规定，将保护债权人权益贯穿于重整全过程；督促管理人建立健全监督工作机制，准许债务人继续营业和自行管理；监督战略投资人遴选，指导重整计划制作并监督重整计划执行，不但有力地促成了重整计划的顺利通过，助力涉案44家企业走出困局，合理平衡和保障有关各方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也对其他类似案件的处理具有一定的示范效应。
十、一审胜诉的当事人提起上诉请求减少对方的给付金额的，并不当然缺乏上诉利益
——上诉人兴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十堰分行与被上诉人十堰市岳典工贸有限公司、张金娥、郭中平、张家宏、张旗、张向阳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
案情简介
岳典公司分两次向兴业银行贷款3600万元，到期后未归还，兴业银行向十堰中院提起诉讼。在十堰中院一审审理期间，兴业银行因另案生效判决需向岳典公司返还款项1158万余元及利息。兴业银行在该判决生效数日后，于2018年10月8日晚21时，向岳典公司在该行开立的账户转入1158万余元及利息168万余元，备注用于履行生效判决。几分钟后，兴业银行将上述两笔资金从该账户扣收，备注用于抵偿本案借款本金。兴业银行据此向一审法院提交变更诉讼请求的申请，请求将诉讼请求变更为扣减上述两笔款项后的2272万余元。一审法院不予准许，仍判决岳典公司应向兴业银行偿还3600万元及利息等。兴业银行上诉，请求改判岳典公司偿还借款本金2272万余元及利息等。湖北高院二审判决支持了兴业银行的上诉请求，改判岳典公司偿还借款本金2272万余元及利息等。
专家点评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肖建国
上诉人兴业银行与被上诉人岳典公司等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案，二审判决既厘清了上诉人的上诉利益这一法律问题，又有利于解决与此案当事人相关案件的执行，减少了当事人诉累。考虑到债权人在本案调解过程中作出的书面让步，判决予以体现，符合民事诉讼的处分原则。
首先，本案的二审判决厘清了上诉利益这一法律问题，即在原告请求减少诉讼请求标的额未获准许的情况下，一审法院虽然支持了原告最初的全部诉讼请求，原告仍具有上诉利益。本案中，兴业银行在起诉后，基于履行另案生效判决确定的给付义务，请求变更、调减本案诉讼请求标的额，未被一审法院准许。在此情况下，虽然一审法院支持了兴业银行请求变更诉讼请求前的全部诉请，但从兴业银行主张变更诉讼请求的理由看，其并非简单减少诉讼请求标的额，实质是请求法院对其行使抵销权的事实进行审查并确认该行为的效力，以期减少争议标的额。一审法院对兴业银行两次变更诉讼请求的主张不予准许，并在判决中认定其转账、扣款行为系行使抵销权，认为其行使抵销权的条件不成就，实际上是驳回了兴业银行提出的对其行使抵销权的事实进行审查并予以确认的请求。在该情形下，兴业银行提起上诉，请求二审法院对相关事实进行审查和确认，享有上诉利益。二审法院透过现象看本质，对兴业银行主张的行使抵销权的事实进行审查，认定岳典公司对其开设在兴业银行账户上的资金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处分的权利，兴业银行将11584545.17元和1688077.4元转入岳典公司在该行开立的账户，履行生效判决的意思表示明确，上述款项进入岳典公司的账户后，即可发生清偿相关生效判决的后果。其扣划岳典公司银行账户存款的行为，系依约扣收岳典公司欠款的行为，产生消灭其等额债权、减少本案诉争相应欠款本息的法律后果。上述审查认定，具有事实和法律依据，体现了很好的法律效果。
其次，二审法院将兴业银行的转款和扣划行为认定为行使抵销权并予以支持，并未加重债务人岳典公司的债务负担，也不损害第三人利益，且有利于解决兴业银行与岳典公司有关的另案生效判决的执行，既可简化债的清偿，从整体上减少当事人诉累，又有利于解决“执行难”问题，体现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第三，二审法院在本案审理过程中，组织兴业银行和岳典公司进行多轮调解，虽未达成调解协议，但兴业银行向法院出具书面承诺，以最大限度支持企业发展为由，同意免除岳典公司欠付的部分利息。二审法院基于兴业银行出具的书面承诺，认定该承诺系对自身权利的处分，予以准许，符合民事诉讼的处分原则。
综上所述， 二审法院围绕一审完全胜诉的当事人提起上诉的，是否缺乏上诉利益这一看似“定论”的问题，根据原告在一审中主张抵销未获支持的情况，在查明抵销成立的基础上依法支持上诉人的上诉请求，不仅减少了当事人的诉累，而且丰富了“上诉利益”的内涵，特予以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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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 琳
排版：张立叶
审核：刘 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