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婷死了,吊死在村西头的桃树上。
发现她的时候,人已经发面。那张黑脸更黑,胖脸更大,面目狰狞,不要说孩子,成年人都不敢正眼去看。
侯家人哭成一片,已经立不成型。马高腿安排人买来衣料,简单缝成衣服。让黄木匠带人刨一棵泡桐树,解成板子,订一个棺材匣子。棺材不能上色油漆,不能抛光打磨,白色的板子订好,粗麻绳一捆就下葬。村里人齐下手帮忙,很快收拾妥当。但是,把侯玉婷埋在哪里,是个问题。
按照当地风俗,未出嫁的姑娘死了,不能在家停尸出殡,不布置灵棚祭奠,更不能埋在祖坟里。过去一直埋在荒地,现在只能埋别人家地里。年轻人的坟很瘆人,大人孩子心理忌惮,谁也不愿意。
侯宽哭了一会儿清醒了。他在努力回忆这几天妹妹在哪里,干了啥,然后求证侯黄氏。“妈,玉婷昨天是不是去刘汉山家里了?”
“是啊。昨天她听老四说,刘汉山在麦场比武招亲,她哭着去了刘家。”侯黄氏恍然大悟,立马在帮忙的人群里看到刘汉山,上前抱住:“刘汉山,是你害死我闺女,你得赔我闺女。”
侯家人一肚子气,终于找到发泄的对象。一家老少立刻围住刘汉山,男的拳打脚踢,女的谩骂羞辱。
刘汉山没有还口,也没有还手,任凭侯家一家人发泄。
刘曹氏跑过来,一把揪住侯黄氏的衣领,喝到:“老黄,你想干啥?平日里咱俩关系不错,好的歹的不计较。你一家老少一起上,要我儿子命哪。”
“我们家玉婷是你儿子害死的,他得偿命。我打他是轻的,一会儿去县衙告你们去,让官府判他千刀万剐。”
“玉婷的死我们家有责任,该*该刮由官府定论,你们这样处置他,我不干。”
刘汉山蹲在一边,对刘曹氏道:“妈,玉婷的死我有责任,让他们打几下,出出气吧,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心疼。你个子比他们高,力气比他们大,被他们这样欺负,就不能躲一躲,少挨几下。”
马高腿作为一村保长,除了军政一把手的官位,还是村里的和事佬。邻居有了矛盾,他得上前压服,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和事佬能否当好,和他职位、家族地位、村民中的威信有关,更重要的是,必须处事一碗水端平。高水平的和事佬,往两家中间一站,双方立马闭嘴禁声。他三言两句,断出理表,两家按他说的落实就行了。
马高腿费了半天劲儿,算是拉开两家。他感到这是难得的离间刘侯两家机会,必须利用好。“婶儿,这人死如灯灭,再难受也活过不来。现在热天,尸体不能放,再放招蛆了,看见更难受。不如赶快下葬。”
“把俺闺女埋哪里呀,年纪轻轻没了命,死无葬身之地啊。”侯黄氏泪水又不断线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现在你给刘家提条件,他们肯定答应。”
侯宽马上咂摸过味来:“对,就埋到刘家地里,再赔偿给我们一百块大洋。要刘汉山全家披麻戴孝,发殡我妹妹。”
马高腿来到刘家,似乎底气不足:“婶儿,我刚才和侯家商量半天,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侯宽那小子不同意,自己提了三条要求。”
“怎么说的?”刘曹氏看着马高腿,还不敢断定这小子是不是又在中间捣鬼。
“他们说要把玉婷埋进你家地里。”
“行,我同意。”
“说是赔一百大洋给侯家,算是女儿死了的补偿。”
“我也同意。砸锅卖铁也把钱凑齐。”
“第三条是侯宽提的,要你们全家老少披麻戴孝,送侯玉婷下葬。”
刘曹氏一听,呼的一下站起来:“其他几条可以答应,最后一条不可能。”
马高腿马上撇清关系:“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侯家的意见。”
刘曹氏道:“玉婷的死和我们家有些关系,我们内心愧疚,甘愿赔情道歉。人埋进我们家地里,同意。赔偿她家父母一笔钱,也中。就是棺材送老衣的钱我们出,也说得过去。如 今让我们一家披麻戴孝送葬,这不是办丢人羞辱我们家吗,我们刘家能抬起头吗,以后还活不活?这一条坚决不答应。不同意,那就把尸首扔在这里,任凭狗吃鼠咬,看那个鳖孙多看一眼。”
侯家人做了让步,当天把侯玉婷葬了。
刘汉山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开始筹钱。卖了那头腱子牛,还有猪羊。刘曹氏把自己娘家陪嫁的首饰拿出来换成银元。钱筹齐了,县衙的捕快也到了。
马高腿上前问询时咋回事儿,捕快不耐烦的回答:
“侯家把你们告了,说是刘汉山强奸民女未遂,至侯玉婷上吊自*。有什么冤屈儿,给县太爷解释去吧。”捕快公事公办,带上刘汉山走了。
刘汉山被县衙抓捕归案,侯家老大侯印坐不住了。“老三,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你*?”
侯宽看了老大一眼,满不在乎:“不是我*,可么干我高兴。刘汉山害死妹妹,关他个十年八年,算替我们出口气。”
侯印个头不高,头圆嘴尖,像个大个的猴子。在弟兄五人中,老大侯印、老四侯全、老五侯五一个模样,像侯黄氏。老二侯成、老三侯宽一个相貌,像父亲侯真多。
看到老三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大很生气:“你懂个屁。我们没有告状,担个告黑壮的恶名,这是有人借刀*人。如果刘汉山坐牢,侯刘两家结成世仇,他出狱会让我们家灭门绝户。”
侯宽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心里慌了神。侯黄氏没有了主意,看着老大,希望他有好办法化解困局。
“妈,你赶紧去刘家,和二婶说明白,这事儿不是咱*。钱的事儿可以推一推,话一定说明白,不然,这屎盆子扣头上,我们侯家算是恶名远扬了。”
“玉婷不能白死啊。”侯宽不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收拾刘汉山,我们有的是办法。告黑状这个黑锅绝不能背,结了这个疙瘩,算是刀枪相见,两家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两辈子人也解不开冤仇,你情等闹的天崩地裂,不死即残了。”
“我们等官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