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鲜血,与雷鸣
莫高雷变幻莫测的云,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高高矗立着牛头人的家园雷霆崖。血蹄村就在雷霆崖下,我最年长的哥哥,凯恩·血蹄,就是牛头人四个氏族共同的大酋长,而我是血蹄氏族最小的儿子。
风吹过头顶,捎来了大地母亲带给我们的声音。牛头人热爱和平,勇敢地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小时候心中最大的理想,就是在家门口狩猎步行鸟,并且用最美丽的羽毛做成笔,为赞美大地母亲写下华美的战歌。我有足够的胆量和力气去对付它们——一种好吃而且肉多的鸟类,羽毛华美蓬松,可以缝制好看的衣物。可能你们不信,我裁缝和烹饪的手艺那都是大师级的。直到凯恩把我叫到雷霆崖去。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大声反对。
问题不在于任务有多么艰巨危险,对一头小牛的健康有多么不利,而是在于这件事的本身不够光明正大。我们行事磊落的牛头人,怎么能偷偷摸摸去人家城里搞破坏,而且是对人家赖以生存的一口井。何况我是一头很儒雅的牛!我厌恶暴力,我爱好和平!
凯恩慢吞吞地说:“每一天,魔法能量的滥用都在伤害着大地母亲的脊梁。肮脏的血精灵们不可能在失去了太阳井的能量之后维持生活,那些恶魔的影响已经渗入了他们的骨血和灵魂。他们一定是使用了什么更加危险的魔法能量作为代替品,那将是对大地母亲更大的伤害。查明真相,并且摧毁它!萨尔必须在邪恶的随从和高尚的牛头人之间做出选择。”
“我不去!”
“作为血蹄氏族最小的儿子,我只能相信你!”
“要去你去!”
“遵从大地母亲的教导。勇敢点。”他把我用力往外推,像是要把我从雷霆崖顶上推下去摔死一样,幸好那里确实有个升降梯。经过长途跋涉,山峰和海洋的洗礼,我作为雷霆崖特使被送到了血精灵们的诞生地,奎尔萨拉斯的银月城,一个辉煌得令我颤抖的地方。这绝非是奉承之语,它是从心底令我厌恶得发抖。大地母亲与我的心灵感应彻底中断了,我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面对一个空荡荡的都城,不时听到深远的地方传来歇斯底里的疯狂笑声,要不就是哭泣和*。
这算什么?我在夜里害怕得直哆嗦,而我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血精灵原本是暗夜精灵的一支,因为滥用魔法而被放逐。不长记性的他们依赖着太阳的能量生存,为了区别于暗夜精灵,他们给自己起名叫“高等精灵”,这是何等的自欺欺人。不久前屹立了九千年的银月城被亡灵天灾攻破,太阳井被污染并大爆炸。他们的王子凯尔萨斯便投靠了恶魔,抛弃了他们。这是何等的不幸!他们于是给自己改名为“血精灵”,整天醉生梦死,自暴自弃。
在我看来,他们比亡灵还要不如。亡灵们阴森可怕,但至少懂得面对现实;血精灵却一个个都像疯子,而且很多人真的疯了。被恶魔污染的能量随着他们的依赖像喝下慢性毒液一般进入了他们的躯体,再像毒药慢慢发作。剩下的那些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太阳井,终日惶惶不安,怨天尤人。血精灵贵族召开永不停息的宴会,希望在无尽的享乐中死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开始明白凯恩的意思了,他们不值得可怜。他们比一心想着复仇的亡灵还要危险,因为他们随时可能因为魔法能量的诱惑而背叛。失去太阳井后,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开始吸取魔法生物的能量,将那些受到他们吸引而来的小生物活生生吸成干枯的尸体。
令人作呕!
借助雷霆崖特使的身份,我可以自由出入逐日王庭的任何地方。每个白天,我在银月城中苦苦搜索;到了晚上,则独自在房间里簌簌发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害怕这个城市,就好像有某种我看不见的危险蒙蔽了我的视线,将我的生命一点一点无情吞噬。一出城门,我就会遇到一些魔瘾发作的失心者。在失去了太阳井的能量之后,他们开始衰老,身体干枯,行为也变得疯狂、毫无理智,瞅见人就会像野兽一样想要扑咬过来。好在这种人城里没有。实际上,我一直在寻找答案,为什么,奎尔萨拉斯里没有大量的人失去心智。
闲暇中,也是必须的,我开始刻苦学习萨拉斯语,这是血精灵和暗夜精灵共同的原始语系。大量的魔法符文都是用萨拉斯语撰写的,借助这种学习,我得以深入血精灵们的生活,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到什么邪恶的水晶石或是任何的魔法源泉。确实有魔法能量在注入奎尔萨拉斯,支撑着他们的生存,但我就是找不到。
洛瑟玛·塞隆——请大家记住这个人,他曾是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副官。在希尔瓦娜斯成了不死女王之后,银月城最大限度得到了不死女王的庇护。他作为摄政王领导着如今的奎尔萨拉斯。看上去还算是个意志坚强的人——至少没有像魔瘾发作的那些人一样衰老成驼背弯腰的死人相。
军事总指挥游侠将军哈杜伦·明翼,一位真正的游侠将军,是已经投靠了恶魔的凯尔萨斯王子的副手。他从一开始就被凯尔萨斯留下来看家,如今也还在看家。
我觉得他是个苦恼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更对血精灵人民的魔瘾束手无策。
大法师罗曼斯,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他。凯尔萨斯派他回来说找到了一种让大家活下去的办法——用血水晶来吸取魔法生物的能量。所以他还在忠实地等待着王子回来,领导万民。一个悲情人物……莉亚德琳。终于,这个名字进入了我的耳朵。血精灵们谈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颇为崇敬。“莉亚德琳确信那就是可以替代太阳井的新能源。那能量纯洁无比!罗曼斯的方法或许同样可行,值得一试。”“今晚我们将继续那个研究,统御那能量。”
我知道莉亚德琳是血骑士大领主,昔日的皇家卫队几乎都在她的领导之下。在凯尔萨斯远征之后,她组建了晨锋军,为凯尔萨斯提供后援。在远行者广场有个属于她的庭院,对公众开放,莉亚德琳和王党派在那里训练士兵,并昧着良心宣传王子的大恩大德,将他投靠恶魔解释为迫不得已。即便是那些可悲的消息不停传来,她们也不相信王子已经变成了坏人。立刻,我决定去那里看看。
并没有人阻止我进入,因为这里是个公开场所。我一无所获。当我走进去,那里的人都在谈论着如何成为称职的骑士、如何持续奎尔萨拉斯的荣耀、如何对付远方的敌人。要知道——我的萨拉斯语已经很精通了,我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很谨慎,丝毫也未提及那种新能量以及它能带来的未来。
就在我认为短时间内不会有收获的时候,一种油然而生的痛楚刺中了我,让我的心猛然揪紧。
是谁?随即痛楚被释放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舒适柔和的感觉,包围着我。这个感觉,是那样值得信赖。不是大地母亲,是一个纯洁而强大的灵魂。仿佛有音乐声在我耳中响起:“您好,尊贵的自然之子。”
“您是谁?”我好奇地在心底反问,“您又在哪里?”
“我是一名纳鲁,你可以叫我穆鲁。我现在就在你的脚下,自然之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能感觉到你的恐惧,孤独,因为这里和你是那样的不相称。但是请放弃这个冒险,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吧,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的目光锐利地搜寻着房间,然后,落在了被华丽的黄金围栏圈起的通风井上。那下面不知道有多深,但是牛头人天生不会瞻前顾后。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一直往下坠——原以为会很疼,但是我砸到了什么人身上。穆鲁就在眼前了,万物之中,从没有见过什么存在可以比喻它的神奇,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就像是水晶之神,悬浮在空中,发出可以让灵魂共鸣的轻响,颤动着,旋转着。
四周围满了魔导师,因为我的突然到来而打乱了某种仪式,产生了能量的逆流。那些人一团混乱,惨叫并且抽搐着,倒在地上。地上的魔法文字闪耀着血红色略带黑暗的光芒,渐渐淡去。而一些红色的巨大水晶悬浮在四周的空气中,不时闪烁着血芒,结成了血色的能量丝,将穆鲁束缚在中央。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吸取这个自称是纳鲁的穆鲁神圣的能量,将这个高尚的穆鲁的纳鲁纯洁无比的圣光之力灌入血水晶作为支撑他们生命的能量源。讨厌!萨拉斯语太拗口了!
因为我的到来,他们的仪式失败了。血水晶会毫不留情把他们吸干。活该!
“阻止他!”身下有软软的东西在叫喊,我低下头,见到一位金发美人。原本很美丽的面孔,现在因为被一头小牛压在地上而痛苦地抽搐。红色的血芒从她身体中四散,圣光的力量原本通过血水晶正灌入她的躯体,如今全失控了。
女公爵莉亚德琳?我认出了她。“下地狱吧!” 我用萨拉斯语骂了一句,以免她听不懂。我用力在她身上坐了两下,让她感受一头背井离乡太久的卡姆利多小公牛的愤怒。她美丽的表情随着我的重量在惊愕、痛苦、愤怒之间轮回变化,我把她的最后一口气从她的胸腔里挤压出来变成无助的*,压得她翻白眼。我相信至今没有哪个人把她压过这么重。多亏了她我才没受伤,她真软。
上面传来混乱的喊叫声,很快会有人赶到,然后把我打个半死——可能直接打死,连一块骨头都不让雷霆崖找到。但是我顾不了那许多。奎尔萨拉斯的能量之源不邪恶,邪恶的是他们自己的灵魂!
我从翻白眼的莉亚德琳手里夺过她的长刀,不管过一会儿赶来的人会如何折磨我,我都要把血水晶劈碎,把穆鲁释放回属于它的空间里去。她嘴角都是血丝,绝望地揪住我的衣角,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不要……”
我无情地推开了她的手,对着血水晶高高举起。她漂亮的眼珠一下子变得灰败,血一样的眼泪从眼底流了出来,我意识到我剥夺的不仅是她们为非作歹的权利,还有生存的希望。
“请不要这样做。高尚的牛头人!”
穆鲁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回响,一种强大的精魄顺着那声音进入了我的躯体,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而动弹不得。四周的血水晶开始狂闪,地上的魔法阵也重新亮了起来。穆鲁竟然将自己的生命能量注入了魔法阵,分给那些召唤它前来、又试图吸取它能量的精灵们。
“你在做什么?”我惊讶地问。
“牺牲。”它说,“我将用我的牺牲唤醒血精灵们的公正。”
“她们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在付出的是你那永恒的生命!”那一时刻,我心中的震惊难以用语言表达。一个纯洁的穆鲁的灵魂,和一群肮脏的血精灵们,可以划等号吗?不!那不值得!你太傻了!
穆鲁似乎很清楚我的感受。
“请相信,那一定值得。能够在最后的时刻遇到你,是穆鲁最大的荣幸。请接收我最后的一点精魄吧,我希望可以帮助你,度过这些令人不安的时刻。”
“不!”我大声叫喊。
神圣的声音响起,就像一道甘泉从心底涌出。“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一道金色的光芒在穆鲁身上一闪,渐渐褪去。血精灵们发出*,恢复了呼吸。而穆鲁静止下来,缓缓地从空气中坠落,变得灰败,毫无光泽。他死了。为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理由,牺牲了自己。莉亚德琳已经死去的眼中重新升起奇异的神采,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发丝散乱,胸膛起伏。
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血精灵骑士们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的呐喊。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将我撕成碎片。但是我不害怕,只是沉浸在哀伤里。穆鲁的牺牲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我忘记了危险。
直到脚下的空间突然一软,我跌了一跤。四周的墙壁模糊、扭曲,复又变得清晰,而我惊奇地发现,破门而入的血骑士们吵嚷着扶起房间里的人,唯独没有人看我一眼。实际上,在他们的眼中,我更像是站在一堵墙壁后面。我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我。
发生了什么?身后是一片漆黑,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在墙壁后面。
“来……”我听到柔和的女性声音说,“到这里来……”
我循声走了两步,突然绊了一跤。地上是什么?我摸到一些破石头,并再度听到那个声音:“小心,你现在行走的地方是奎尔萨拉斯的真实。”
“奎尔萨拉斯的真实?”我惊奇。在一堵墙壁后,会有什么样的真实?
那温柔的声音说:“穆鲁请求我保护你,我也非常荣幸这样做。原本不想让你看见的,因为我担心奎尔萨拉斯的真实会吓到您!”
“这你不用担心,”我说,“我们牛头人非常勇敢。”
柔和的光线,像是刚刚突破地平线的曙光,照亮了这里。我突然被手里捏着的那块石头吓呆了。雕刻着破碎的太阳图案,这是半块砖头,就像是被人捏烂了的破纸一样扭曲的碎砖头。我缓缓地将视线从砖头上抬起,整个坍塌的奎尔萨拉斯都摆在我的面前,整个奎尔萨拉斯,我是说整个,并没有比我手中的碎砖完整多少——一片断壁残桓。
枯骨,伴随着破碎的城池。亡灵天灾像折磨垂死的婴儿一般折磨了这个城市,把每一道墙,每一块砖,都扭曲成令人恐惧的样子。我曾到过奎尔萨拉斯城外的瘟疫之痕,天灾军团的入侵在那里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就像是在大地上撕裂开的巨大伤疤。但是那比不上这副惨状。
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安,终日恐惧害怕了。如果这是真实的奎尔萨拉斯,那我住了那么久的那个地方是哪里?那么多人一起居住的地方是哪里?
整个银月城,只是一个幻象。
现在,我懂得那些血精灵贵族歇斯底里的笑声了。我有些明白了,太阳井的大爆炸之后,银月城怎么可能还屹立在大地上不倒。如果没有这幻象遮蔽了残酷的真实,他们一定会从精神上彻底崩溃。我感受不到大地之灵,感受不到任何欢乐的气息,只因为它们都死了,欢乐和希望,都已经被残忍地*死了。
从那曙光中,我见到了一位金发的人类女性。她是谁?她怎么可以散发出像神一样的光芒?看上去,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女子而已。
光芒散去,她和我一起矗立在风景优美的海边小丘上。看上去——是南海镇!天啊,时空在这里是扭曲的!这里有一栋木屋,“你好!”她笑着说,“我叫安薇娜。”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幻觉?
一头巨大的蓝龙在天空中扑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
“当心!”我勇敢地将安薇娜护在身后,随即见到那蓝龙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位英俊的人类男子。
安薇娜在我身后轻声笑了。“卡里克,卡里克,你吓到他啦!”
“嘿,小牛!”蓝龙化作的男子向我做了一个搞笑的手势,“我吓到你了,是不是?”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抱起手臂:“其实没有吓到你。我知道。牛头人不懂得什么是害怕。特别是血蹄氏族的小孩,即便被吓到了,也绝对不能承认。”
“你认识我?”我有些困惑。
他们相互望望,弯下腰哈哈大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安薇娜。不是么?
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我不明白。
“重新介绍一下。我,卡雷苟斯,是蓝龙之王。”男人骄傲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瞬间化作一头巨大的龙,口中喷出的气流几乎要将我吹到天上,“骄傲的小牛,发抖吧,承认自己是个凡人!”
女人将我抱在怀里:“我叫安薇娜·提歌。用心去感受,你会知道我是谁。”
一种回到母亲怀里的温暖拥抱了我。
穆鲁的灵魂精华在那温暖中就像蜜汁般溶解,与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我感到了,暖洋洋的力量充满了我的四肢百骸。安薇娜,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一位人类女性会与蓝龙之王为伍?她也是一头龙么?
借助穆鲁送给我的神圣能量,我似乎可以深入安薇娜的内心。这是什么?我感受不到躯体的束缚!她不是人,也不是龙!更不是精灵或是别的什么,她是能量,巨大的能量化身!像太阳一样闪光的能量啊!是了,人类的外表只是一个幻觉,她是太阳井!她就是血精灵们赖以生存的太阳井的化身!
我惊喜得想要叫喊,太阳井还存在!但是很快,一种瘟疫的病痛袭击了我,我惊讶地发现,安薇娜病了,她的能量被污染了。安薇娜松开了我,略带歉意地看着我因为被污染的能量而痛楚的神情。
“太阳井爆炸了,但是还留下了一些精华。伟大的龙族将我藏了起来,但是没有办法净化我所遭受的污染。为了帮助血精灵们生存下来,我别无选择,用我的能量支撑着这座幻城,让他们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现在,你明白那些答案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这真是一个悖论,血精灵们依赖太阳井,因此他们需要安薇娜;但是安薇娜不给他们能量,因为那些能量是被污染的,安薇娜病了,身染恶疫,依赖她的血精灵臣民无疑是在饮鸩止渴。他们只要得知安薇娜的存在,一定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索取,因为痛苦的煎熬让他们失去了理智。是的,就像他们对穆鲁和那些魔法生物一样,他们会为自己的残忍找到合适的理由。
我挺起了胸膛:“我要陪伴着你,安薇娜。我不会允许那些血精灵像对待穆鲁一样对待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安薇娜摇摇头:“你会遭遇危险的。洛瑟玛·塞隆发誓说,他会保护我,并且保守我的秘密。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血精灵们是不可靠的。”我更加猛力地摇头,“当生存遭受威胁,洛瑟玛·塞隆就会忘了他对你的承诺。我太了解那些人了!”
“永恒的太阳指引着我们。”卡雷苟斯说了一句俏皮话表示同意。
我想他们都知道,要打消一头牛的念头不太容易。安薇娜笑了。她的笑容灿烂,真的,就像太阳一样。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温暖的笑容。随即,她给我端了一盘苹果馅饼。
我爱安薇娜。
是真的,她对我太好了。蓝龙之王卡雷苟斯守护着的安薇娜,她就像我是我的亲生姐姐一样。不,比亲姐姐还要好,因为她会做苹果馅饼。与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我生命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而卡雷苟斯,说实在的,我从没想过我会被一头龙教育,他比凯恩·血蹄更像是我的哥哥。
“嘿,软脚的小牛!朝这里来!我给你准备了一张花花毯子……来啊!如果你想保护安薇娜,这样是不够的!你必须——击败我!”
卡雷苟斯太强大了,他哪怕是用一块小手帕轻轻抽打,也能把我打得四肢摊开趴在地上。这让我一度无比丧气,但是谁又能打得过蓝龙之王呢?好在一块真正的苹果馅饼可以让我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我必须和卡雷苟斯去抢,不然就真的吃不到了。安薇娜非常喜欢看我们抢着吃她做的馅饼,每当这时她的神情都无比幸福。而我一度认为,并非人类的生活方式吸引了我,仅仅是因为安薇娜的苹果馅饼。
“你知道,小牛,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因为你打心眼里就是个和平主义者。唉,自从你来了,我就一直吃不到炖牛肉。我有时候想,为什么不下手重一些,把你打成牛肉干……唉,那些传说中好斗的公牛在哪里?”卡雷苟斯通常会用的方法就是激怒我,他以此为乐,但收效甚微。我想,他并没有指望我变得多强。因为守护安薇娜的强者,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一直在思考,究竟如何能够净化安薇娜身上的瘟疫,让她健康起来?这或许是一个不解的难题。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是啊,如果穆鲁和蓝龙之王卡雷苟斯都没有办法,那我们这些凡人,又如何能想得到答案。
在我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那一天来了,叛徒达尔坎找到了这个地方。
一头巨大的不死鸟出现在天际,火焰炽成的羽翼遮天蔽日。它向着安薇娜鸣叫。“她就在这里。但是有一头蓝龙在守护她。”达尔坎弯着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与他的主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凯尔萨斯,看上去又惊又怒。他原是逐日王朝唯一的主宰,他相信他的臣民是忠于他的,直到他发现摄政王洛瑟玛·塞隆已经宣誓保护安薇娜。整个奎尔萨拉斯有三分之二都在秘密地传颂这个名字,她是我们的希望之光,安薇娜。
“所以,安薇娜。”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刚刚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了你,洛瑟玛·塞隆和那些游侠竟然背叛我!你可以救他们吗?他们指望你能救他们,而不是我?你每存在一天,奎尔萨拉斯终将依赖太阳井!”他对着凤凰一挥手,恶狠狠地说,“以日光之力,我命令你,*了她们!”
然而凤凰犹豫了,只是在天空盘旋,鸣叫。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王子的声音变得震怒。
“哈哈!”卡雷苟斯大声耻笑,“从太阳的能量中诞生的凤凰,怎么可能会伤害安薇娜,她可是太阳井的化身!”
“醒醒吧,凯尔萨斯!”安薇娜大声说,“恶魔的力量帮不了你!”
凯尔萨斯沉默了。但瞬间他又发狂起来:“背叛我的人,都得死。”他的掌心浮现出与凤凰缔结的契约,随即,他像捏碎一个蛋壳一样捏碎了那文字,凤凰发出悲鸣,化作猛烈燃烧的火焰,从空中跌落。
“不!”安薇娜失声尖叫,“凯尔萨斯,你这个狠心的人!”
卡雷苟斯昂首向天,他的身躯在一瞬间化作巨大的蓝龙,扑向凯尔萨斯。然而就像撞倒了巨大的墙壁,从空中跌落——他失去力量了。
“不,这不可能!”他吃惊地看着天空中出现的巨大恶魔的影子,随即痛苦地倒在地上。
“蓝龙与泰坦们的契约,如今在我手上。你以为,我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前来?”凯尔萨斯邪恶地笑了,四周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影,晨锋军包围了这里,但是没有见到莉亚德琳。
“我的主人,已经赐给我至高无上的力量!能够拯救奎尔萨拉斯的力量!只有我,才可以拯救奎尔萨拉斯!”凯尔萨斯哈哈大笑。可以想象重获军队的他,此刻是多么的得意忘形。
“卡雷苟斯!”我向卡雷苟斯跑去,但是他的翅膀掀起一道猛烈的风,将我吹得无法前进。
“别过来!”卡雷苟斯恢复了人形,血不断从他嘴角流出,他怒视着凯尔萨斯,拿起了长剑,“即使只有一把剑,我也要跟你死战到底!”
“就凭你?”灼热的风暴带着刀子一样的烈焰开始从凯尔萨斯的身体周围流动,他傲慢地狞笑着,“你不可能得逞,失去蓝龙之力,你不过是个凡人。你将孤注一掷,然后失败!落得可耻的下场!哈哈哈哈……”他歇斯底里地大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释放出令人绝望可怕的法力,让整个世界都在熊熊燃烧。我们的房子在那火焰中冒出一簇火光,在两秒钟里燃烧殆尽,就像是划过一根小火柴。
卡雷苟斯一声大喝,疾风一般冲进了那烈焰风暴的核心。我很想去帮他,但是我没有那样的本领。战斗掀起的气流烫伤了我的眼睛,我甚至无法睁眼。我摸到我的长剑,并且尝试着把它拔出来。
一道被撕碎的烈焰重重打在我身上,我失败了,我放弃了,我的喉咙里都是灼烧的痛楚。一道烈焰从天而降,大地在我的脚下被高温灼成黑色,剑在手中溶化了。我哀嚎中倒了下去,浑身都被烈焰包裹,眼睛就像瞎了一样疼。
“快跑,小牛!”我感到安薇娜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火焰的灼痛消失了。我睁开眼,见到金色的光芒凝成一个光球,保护着我。一只小鸟从安薇娜的掌心张开翅膀,化作一只小小的凤凰。安薇娜将它放进我的怀里,用一种不舍的神情望着我。
“不,安薇娜,我……”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候从烈焰风暴里传出卡雷苟斯的惨叫声,伴随着凯尔萨斯的狞笑。
“卡雷!”安薇娜悲痛的声音里,面前的景象扭曲了。一个恶魔的影子闪了闪,邪恶的意志稍微碰触,便让我不寒而栗。我不敢相信我在流着眼泪,口中哀哀乞怜。最终它放过了我,恶魔的意志远去,我太弱小了,不值得它注意。
我昏倒了。
“安薇娜!卡雷!”等到我惊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洛瑟玛·塞隆的宫殿中,浑身上下裹紧纱布。凯恩和血蹄氏族的精英卫队在四周守护着我。他们的脸色很不好,即使是牛的脸上,也会呈现出那种很难看、很难看的表情。凯恩的两眼血红,可以看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觉。真的,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不爱我。
“我把他带走了。”他对洛瑟玛·塞隆蛮横地说,而后者的脸色也不高兴,用一种不悦的声音回答:“悉随尊便。”
我一直想知道安薇娜和卡雷苟斯的事情,但是他们不告诉我。很快,我又昏倒了,醒来之后,他们告诉我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或是完整的东西留下,只有一片焦土。实际上,洛瑟玛·塞隆一直想问我当时的情况,他比我更急于知道发生过什么。这也正是凯恩对他大发雷霆的原因。但是终于,他派人告诉我安薇娜已经死了,她和卡雷都在烈焰中尸骨无存。关于拥戴安薇娜还是凯尔萨斯,这件事也已经有了结果,因为保王党派都跟凯尔萨斯走了,而留下的人再也不对他们的王子抱有任何希望。
“奎尔萨拉斯誓死与凯尔萨斯为敌!”洛瑟玛·塞隆哭了,那位高大的摄政王终于无力地哭了。他失去了安薇娜,失去了他的誓言,也失去了奎尔萨拉斯仅有的希望。
但是我不能原谅他,正如同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好啦。”凯恩拍打着我的肩膀,“你可以去打几只步行鸟,好好开心一下。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奎尔萨拉斯,是可以作为盟友接受的。”
但是我没有再去狩猎。欢乐离我而去,我封闭了心门。恶魔,那个恶魔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为我的软弱无能感到羞耻。这种耻辱渐渐变成了对自己的愤怒,让鲜血与雷鸣的声音在我的耳中轰响。耻辱,令我生不如死。
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大地母亲的声音。
我变得沉默,呆钝。我穿着破衣烂衫,憎恶地望着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恶待每一头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存在,也包括我自己。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自己。
在血蹄村惊讶的目光中。我伐倒了山顶最大的那棵杉木,用它雕刻血蹄氏族的图腾柱。然后,我将它背负在后背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前往奥格瑞玛的征途。听说那里可以培养最强大的斗士,可以把一头驯服的小牛,也训练成好战的勇士。在血与凶残的世界里,我可以继续厌恶自己。直到荣耀让我从这种厌恶的痛苦中解脱。
那一天,萨尔惊喜地发现了那高大威猛的年轻斗士,死亡之环,迎来了长存的胜利者!他为我走下他的宝座,高声呼喊:“萨鲁法尔!萨鲁法尔!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他什么是荣耀!”
很多年了,我追随大酋长东征西讨,追随着荣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忘记了耻辱,重拾信心和生存的快乐,继续活下去。
今时今日,我在加拉达尔人民的目光中,伴随着雷霆般的蹄音,来到奥薇莉亚的面前,透过可怖的战盔,将口中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惊恐中仍不停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我一把捏住她的肩头,用嘶哑的声音告诉她。
“我会训练你,每一天,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