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是她最敏感的话题,她不许别人提及。其他关于她的一切,虚虚实实。她号称自己没有固定住所,流浪到哪里,就混迹于哪里酒吧、网吧。她从不提及自己所做的事。
▲罗妹姑在网吧抽烟、打游戏。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新京报记者 王昱倩 编辑 陈晓舒 赵凯迪 校对 刘军
2019年12月26日,四川省宜宾市一间迪吧内,罗妹姑站在舞池里,挥舞着荧光棒,与周围的成年人们一起喊叫、狂欢。14岁的她是这里的常客。
她还是一名惯偷,在全国各地流浪作案。因她不满16周岁,每次被抓住,警方只能撤案,将她转交给当地救助站,再由救助站转送到宜宾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的老家。
但很快,她又会逃走。近四年来,全国各地的救助机构救助过她130多次,家庭、学校、警察、政府都拿她没办法。
叙州区政府为了救助她下了不少功夫——召开专题会议,制定救助帮扶工作方案,由一名副区长任组长,六七个部门联动配合。一年前,他们把罗妹姑送进了工读学校,对她进行改造。
但在工读学校里,罗妹姑吞石子、羽毛、纽扣,引发了胃出血,被送往遂宁市中心医院。
2019年4月10日凌晨1点,罗妹姑趁看护人员熟睡,打开手铐,拿上看护人的手机,溜出医院,消失在雨幕中。
政府的找寻小组迅速行动,调取了医院的监控录像。视频中,罗妹姑用塑料袋蒙着头,瘦小的身影在楼道一闪,快速转进监控盲区。
“她真的让我们很头疼”
2019年12月26日,迪吧的灯光打在罗妹姑的身上——一身破旧的黑棉衣、牛仔裤、松糕鞋,她一边跳舞,一边拍抖音视频,镜头里,她一头短发、皮肤白皙,涂着蓝紫色的眼影,抹了唇膏,并不像一个14岁的少女。
从舞池出来,她对记者说,要找闺蜜借钱去。两个小时后,她返回迪吧,身上多了一个装满现金的钱包和一部苹果手机。
▲罗妹姑在space酒吧。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她打开手机里的微信,头像是老年人爱用的“荷花”,群聊也多是麻将群、姑舅姨亲人群。她给通讯录的人逐一发消息,“你有50元钱吗?”
“这些钱物是不是偷来的?”记者问。
“我怎么就不能用老年人的头像了?”然后转身走开,不愿再谈论。
她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个卡座,消费了一个价值1280元的豪华套餐。
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罗妹姑身无分文。她返回家又翻找出几部手机,带着它们去宜宾市区卖掉,得了900元钱。
有手机店主质疑她,“你是不是经常在附近卖手机?为什么总忘记密码?是否成年。”罗妹姑便掏出一张身份证,身份证的主人是出生于1994年的四川蓬安女孩杨某。
但叙州区政府提供的信息显示,罗妹姑,出生于2005年3月,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人。
年龄是她最敏感的话题,她不许别人提及。其他关于她的一切,虚虚实实。她号称自己没有固定住所,流浪到哪里,就混迹于哪里酒吧、网吧。她从不提及自己所做的事。双龙镇派出所所长刘宇告诉新京报记者,罗妹姑是惯偷,在外活动通常使用偷来的身份证和手机。
“偷到16岁就不偷了。”她说,根据刑法规定,她未满16周岁,盗窃不承担刑事责任,警方只能一次次撤案。
最近一次大的盗窃案发生在2019年8月27日。在宜宾市翠屏区宜宾东街——老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罗妹姑闯进一家借贷公司,趁着加班的几个员工未发觉,迅速搜索了财务室的十余个抽屉,又从对面办公室里拿走了多张银行卡、信用卡、社保卡和一部苹果手机,涉案金额达十几万元。
▲罗妹姑在翠屏区南广镇和平村偷盗被村民抓住。 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失窃员工李某调出监控,摄像头将罗妹姑的脸拍得一清二楚。通过对被盗的手机定位,李某依次追到网吧、歌厅和餐馆,最终逮到罗妹姑。
但此时卡里已经被转移六七万元——罗妹姑买了一套新衣服,又在一家歌厅消费7000余元,还叫了一名男性陪侍人员,以及请所有的女服务员洗脚。
刘宇对新京报记者说,“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迅速出警,在钱花出去之前,找到罗妹姑,要求返还钱物,尽量减少受害人的损失。罗妹姑的家里并没有赔偿能力。”
李某和同事逮住罗妹姑后,将其扭送到派出所。和往常一样,警方还是只能撤案,罗妹姑被转送回老家。
“她真的让我们很头疼。”宜宾市公安局翠屏分局的一名内部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说。
“飞人”罗妹姑
罗妹姑五六岁时就有了偷窃的毛病。
在她老家双龙镇红旗村,一位邻居说,有一次,他们在家看电视,只见一个影子闪过,罗妹姑溜到阁楼上,偷了二三十个硬币,下楼时被抓个正着。另一个邻居说,有一次罗妹姑为了偷钱,在床底下从下午3时潜伏到凌晨5时,被发现时裤子都尿湿了。邻居们还说,她时常偷鸡、剩饭以及旧衣物。
“她在学生寝室偷东西,被我逮到的就有两次。”罗妹姑的小学校长告诉新京报记者。
校长对罗妹姑印象深刻,她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从一年级起,就经常朝别人吐口水,说脏话;进男厕所、拉扯男同学的裤子;上课会突然大声尖叫,随意离开座位。
后来,罗妹姑频繁在教室、宿舍和学校周边的住户处偷东西,老师每次教育她,罗妹姑就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校长说,“所有的任课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都在这个学生身上伤透了脑筋,花费了很多功夫,全都无济于事。”
连家里人都不得不防着罗妹姑。2016年,堂嫂带着罗妹姑去浙江,晚上落脚在一家旅馆,准备第二天赶车。为了提防罗妹姑,他们将随身携带的5000元藏在枕头下,守到凌晨5点才实在忍不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罗妹姑和钱都不翼而飞。
六个小时后,堂嫂在大巴车上偶遇了罗妹姑,钱已经花得只剩下1000元了。“她染了头发,换了套新衣服,脸上化了妆。起初一个劲儿装作不认识我们,扭过头去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