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不能失败!”
“科学家可以失败,但工程师不能失败。科学家要苦思冥想,说不定失败反而会激发出智慧的火花;而我们是工程师,工程师失败了,工程就失败了,这国家的损失就太大了。”高宗余多次对团队同事说。
做工程的,决不允许失败。这是高宗余和他团队的执念。
沪通大桥遇到的一大难题是砂土地基。地质勘探发现,桥塔所在的位置再往下二三百米,仍是砂土层。通常建桥是在河床上打桩,桩要一直打到岩石层站住,然后在桩上造桥塔,找不到岩石层可怎么办?
高宗余与妻子。
此关必破。高宗余和他的设计团队反复研讨,最后他拍板确定了一根桩也不打的“沉井方案”。这是个超巨型的“钢壳 钢筋混凝土”组合式沉井,平面尺寸相当于12个篮球场,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深水沉井基础。沉井分为上下两部分,各有将近20层楼这么高,下部是钢壳沉井,在南通制造基地焊接完成后,浮运到现场,全部打进江底的砂土层后,底部再用近10多米厚的混凝土封住,形成一个超5000平方米的承重平面;然后上面再加混凝土沉井,混凝土沉井高出江面,上部形成一个高8米的承重平台,桥塔就站在承重平台上。”高宗余说,“我们用这项世界首创的巨型组合沉井技术,将基础打得牢牢的,确保沪通大桥可以抵御8级地震和13级台风侵袭。”
要不是他揭开这水下的秘密,还真不知道沪通大桥与南京长江大桥在江底下有这么大的不同。
“对我们设计师来说,每一座大桥都是不同的,都是根据功能要求和各种环境限制条件专门定制的。沪通长江大桥,就是我们为服务长三角定制的。”高宗余说。
2014年,我国宣布援建马尔代夫中马友谊大桥,它将寸土寸金的马累岛和机场岛连接了起来,意义重大。
这是大桥院第一次在印度洋中设计桥梁。马尔代夫的海水平均盐度是33.1‰,这在全球海洋中是较高的,好在大桥院已经有造东海大桥、平潭海峡大桥的经验,再加上采用了加强钢梁和混凝土的海洋环境耐久性设计等新技术,可以确保大桥100年的寿命。“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是,那里的海床是由生成年代还不太久的珊瑚礁构成的,它的特点是虽然硬,但是太脆,一打桩就崩。”高宗余说。
“世界上还没有在珊瑚礁上建跨海大桥的经验,曾有外国专家说要把珊瑚礁炸平,但我们团队商量,保护海洋环境非常重要,我们不能把珊瑚礁给炸了。”高宗余说,“那里的水深是46米,我们就先在珊瑚礁上打桩,打下去10米后,钢管桩站住了,再打钻,钻深50-60米后,再放钢筋笼子,灌注混凝土,桩就能承重了,这座桥最深的桩有118米长。”
如今,中马友谊大桥早已建成开通,成为马尔代夫新的景观。
中马友谊大桥。
记者手记:“我就是个工程师”
2011年,高宗余荣膺全国桥梁界的设计大师,但这个荣誉称号的学名实际上要复杂专业得多:“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按理说,谁评上都是很高的荣誉,没想到这个荣誉给高宗余带来的首先是“尴尬”。
高宗余说:“之前,我们单位也有前辈评上设计大师的,我们都习惯尊称他们为‘大师’。我评上这个‘大师’后,同事也改称我‘高大师’了。真没想到的是,我突然觉得十分尴尬。我觉得老一辈确实是‘大师’,而我就是个小字辈的工程师,工程师是我的本分,一叫我‘大师’我反而尴尬了。所以,刚开始同事叫我‘高大师’,我不习惯回应,但马上发现不回应不行,刚评上就不回应更不行。人家会想:高宗余怎么一评上‘大师’就变得叫他也不睬了?那误会就更大了,所以最后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应了。”
高宗余为人儒雅随和,但遇到困难又特别硬气。有的大桥在建造过程中遇到了困难,甚至出了事故,有的人就躲得远远的,而高宗余从不这样,施工遇到困难,他会盯在现场,一定要和大家一起想出办法,解决了难题才离开。这样的设计师,大家觉得贴心、放心。
高宗余还很少参加大桥竣工通车典礼。2005年12月,东海大桥开通时,他在南通忙着为沪通大桥选址;去年9月,福建平潭海峡大桥合龙之时,他正奔走在四川大渡河两岸,为川藏铁路建桥踏勘。
从业35年来,他主持设计过30多座大型桥梁。记者请他说说总共参加过几次通车典礼,他掐着指头算了好一会,说好像仅仅参加过2次。
“我就是做桥梁设计的工程师,设计做完,桥造好,我的本职工作就基本完成了。”他为自己为什么屡屡缺席通车庆典“辩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