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是初唐的诗人,对大多数人而言,陈子昂是因为他的《登幽州台歌》而知名,对中国文学史有研究的人,更知道他是唐代诗歌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因为他是一个复古派的大将,他反对六朝的形式化走向,不满诗歌被当作一种讲究对偶、声律、用字的文字游戏,他认为诗歌应该是要有寄托有感发的生命力的艺术,所以反对六朝甚厉。
确实,南朝的诗坛上是以对偶、声律、用字这一面的追求作为主要的特征。一般认为六朝尤其是南朝包含宋、齐、梁、陈、隋这几个时代,是一个讲究对仗工整,声律动听,和文字华丽的阶段,而过度强调文字的讲究就很容易失去对内在感受的发生,因此甚至有人批评南朝的诗歌表现是形式化的、表面的、唯美的、不是内容深刻的,有生命力在感发的。
而且,南朝的诗歌发展还直接影响到后世的初唐,初唐大约有100年,出现了上官仪、王、杨、卢、骆这四杰以及“沈宋”,就是沈佺期、宋之问等等著名的诗人,他们属于南朝诗歌发展的直接继承人,形成了初唐诗歌的主流。因此明代陆时雍他在《诗镜总论》这部著作里就说:“调入初唐,时带六朝锦色”,点出他们时间的这个继承关系。
但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反对者,那就是陈子昂。他觉得文字的讲究不应该反客为主成为诗人最主要的目标,事实上他认为情感心灵的表达才是文学最根本的价值,而齐、梁的诗人实在是本末倒置。因此陈子昂以复古的理论与100多首诗歌的创作逆势走出不同的道路,当时他虽然没有办法动摇到诗坛,他的这个主张和努力到了后来却影响到伟大的诗人李白,一前一后形成了一种激昂的声势。
因此,有人把唐诗有别于六朝的旺盛生命力归功于陈子昂,这也造就了陈子昂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例如说韩愈的《荐士诗》就说“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搜春摘花卉,沿袭伤剽盗。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总而言之,他就是在批评六朝,尤其是南朝宋,齐,梁,陈这几个朝代,韩愈认为这些时代的诗人就好像夏天的蝉在呱噪一样,没有什么动听的声音,只不过是“搜春摘花卉,沿袭伤剽盗。”只在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做文章,流于风花雪月,“争构纤维,竟为雕刻”。而且,他们还流于辗转抄袭,没有创意,这就是反对者最常见的批评。然后韩愈说:“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请注意“始”这个字,这标志了陈子昂最重要的文学史地位,意思是说他的作品不一定最好,和后面的复古大将李白相比事实上是不够的。但是从一个时间点来讲,他确实是所谓的开风气之先,把文学发展扭转回正道上。也就成为所谓的时代的先行者领导者,就这一点而言,陈子昂获得了一致的公认。
欧阳修、宋祁所编撰的《新唐书》,在《陈子昂传》里面,他就提到了“唐兴,文章承徐庾余风,天下祖尚,子昂使变雅正”。又是这个“始”字,可见陈子昂的历史地位就是在于开创性,而他的开创性就是把南朝徐、庾所带来的影响加以扭转、改变回归到雅正,汉魏风骨这就是所谓的文学正统。
再例如说宋代的刘克庄,他在《后村诗话》里也说“唐初,王、杨、沈、宋擅名,不脱齐梁之体,独拾遗首唱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请看首倡高雅冲淡之音,这就等同于子昂始变雅正然后接下来才有后继者,把这样的一个非主流变成了后代的主流,以至于太白、韦、柳继出,皆自子昂发之,大家都是在肯定陈子昂扫去六朝锦色的一个历史地位,所以陈子昂可以说“因开风气而为师”因为开了风气而成为先驱的导师,再到了明代胡应麟《诗藪》也说“子昂的《感遇》,尽削浮靡,一振古雅,唐初自是杰出”。陈子昂的《感遇三十八首》就是他用来扭转六朝风气的有力杰作,把纤弱、浮靡、绮丽、雕琢的误入歧途加以导正回到高雅醇厚的理想。
我们上面提到的种种说法可以看出,抱持着这一种态度的人很多,从唐朝一直到今天这都是非常强大的意见主流,我们现代的文学史也大都是采取这样的说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