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菜市场的青菜品种繁多，包括菜心、生菜、油菜、芥蓝、油麦菜、西洋菜等等。©Heneedsfood.com

每次回家之前，父亲总会先跑到菜市场，买一堆肉菜回来，其中当然少不了他最爱的芥蓝。母亲只要看到这场景，就又好气又好笑 —— 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表面上看，似乎是在帮母亲减轻买菜负担，实际上还不是想着让母亲做顿大餐伺候伺候嘛。

「这回我来做，你们负责吃就好啦！」这是父亲第一次破天荒说要亲自下厨，也许是为了弥补上次的爽约吧。母亲担心他把厨房烧了，紧跟在父亲后头帮忙打下手。

不过呢，我们还是高估了父亲的水平，做饭的前置环节 —— 买菜，父亲就已经不合格了。单拿他最爱吃的芥蓝来说，他所挑的净是些菜梗粗大的。母亲说，这样的芥蓝口感不鲜嫩，苦涩味也会更浓。

新鲜且颜色较深、个头幼细的芥蓝，质地和风味最佳。©Centslessdeals.com

「没关系，我把外头的老皮给它撕掉，咱吃里面的不就比较嫩了嘛。」父亲拿着刀小心翼翼地切着菜梗，把花和老的叶片摘掉，再在菜梗和叶片的连接处切一刀，将一头的菜梗切段备用，另一头的叶片也不浪费，做成芥蓝蛋花汤。

看着父亲对芥蓝的处理如此娴熟，母亲既欣慰又心疼，「你爸呀，会照顾自己了。」刚到外地工作的时候，父亲基本上每一顿都在外头吃，会做的菜就只有方便面和煎鸡蛋。有时候工作太忙，他甚至顾不上吃饭，长期进食不规律，导致在外第二年就患上了胃溃疡，直到现在，他还时不时地犯胃病。

「今天给你们做一道芥蓝刺身吧！」芥蓝刺身，是父亲在外地吃饭时尝到的新鲜做法，吃惯了用芥蓝做成热菜的父亲觉得很新奇，当下便向厨师偷师了，说要做给老婆孩子吃。这道菜并不难做，先将芥蓝倒入沸水中焯一下，随后捞起放入冰水中过凉，最后在盘子下铺冰块，上放主食材芥蓝，再蘸点豉油和芥末酱，很有吃三文鱼刺身的日式风味。

待到父亲整治出像模像样的一桌菜，我们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围坐下来，向来不喜欢芥蓝的我，不知怎么了，竟觉得这顿芥蓝变得甘甜可口起来。

几年后，父亲结束了与我们分隔两地的状态，举家搬至新城市安居乐业。父亲陪伴我们的时间多了，与母亲的争吵少了。也正是这段时间，我的口味越来越像父亲，甚至迷恋上芥蓝的味道。

制作冰镇芥兰时，焯水的时间不能太久，焯水后即刻过冰水也至关重要。©蘑菇张-NKU

前些年与同事到四川出差，我俩跑到一家路边火锅店里「打边炉」（吃火锅），突然心血来潮，很想吃上一盘冰镇芥蓝来解解火锅的腻。店家告知并没有这样一道菜，但我的老饕同事不死心，「你们厨房里有芥蓝吧？」

「有是有啊，但咱不会做你说的冰镇芥蓝。」

「没事儿，把你们厨师叫过来，我俩教他做！」同事一字一句地给厨师描述怎么做，而我则在一旁写菜谱，生怕厨师忘了步骤。厨师对这道菜的可吃性表示将信将疑，我们当即把广东人的身份亮出来，「广东人可是出了名的嘴刁，你就照做试试看吧！」

结果呢，这道冰镇芥蓝不仅让那家火锅店成了网红店，还在附近一带传开来，很多店都在菜单里加上了这道菜。后来，我把这个「食在广东，味在四川」的故事讲给父亲听，父亲哈哈大笑，没想到我不但记住了冰镇芥蓝的做法，对芥蓝的痴迷程度竟快要胜过他了。

时至今日，父亲仍对芥蓝情有独钟，每周在家至少做一顿芥蓝，就连出外吃饭也要点上一份，芥蓝啫啫煲、姜汁芥蓝、芥蓝炒腊肉，甭管怎么做，有芥蓝就好。父亲看中的正是芥蓝的口感 —— 爽而不硬，脆而不韧，也不像菜心般清甜，而是甘中带苦，「细品很有意思，像人生，有苦有甘。尝过了初入口的苦，才能体会到后甘的魅力。」

渐渐地，从前觉得味苦而不爱吃的那些食物，如今味蕾的包容性变得强多了，不仅能接受它们，还产生了细品的兴致。相反，对那些肆意而热烈的甜，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