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这是【贰瓶子】原创连载《我的海棠我的秋》的第145章,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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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手带下了满满的烟嘴和烟灰,走到路边丢在了垃圾桶里。
再低头拆了盒口香糖,丢了几颗在嘴里,满嘴清凉,让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冷战。
他深吸了口气,慢悠悠往马路对面的警察局走去,手里提着那袋文件。
警察局内灯火通明,门口保安室的大爷早就看了他一个下午,现在终于站起来,伸出脑袋问了一句。
“哎!你,要干什么?”
陶泽丰走过去登记,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我来举报自首,为一桩七年前的走私案。”
1
夏秋沉默开车,路口打弯时瞥向副驾驶那一侧的倒车镜,恰好,方棠扭过头来看她。
视线短暂交错,夏秋移开眼睛。
她没想到……她没想到陶泽丰真的会去自首。
她正在下班路上,就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那边说的话,让她跌破眼镜。
陶泽丰去自首了,为七年前的那桩走私案,也为了自证清白。
警方把所有材料都留下,登记在案,是否启动调查程序,是否立案,现在还不能给准信,他们通知陶泽丰的家属——也就是夏秋,来接人,作担保。
夏秋太惊讶了,她告诉了方棠,方棠还在医院陪汤清国呢,闻言过来相陪。
“我没想到……”夏秋移开了眼睛,没移开心思,喃喃着。
方棠叹了很长一口气。
夏秋更加羞愧,兀自嘴硬着:“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过搀着点走私的酒卖是行内再正常不过现象,他如果有门路也会这样做的……”
“其它的不敢说,可至少被威胁的那次,他没有!”方棠说。
夏秋沉默。
方棠又叹了口气:“夏秋,你的不信任,才是最伤人的。”
夏秋别过头,眼泪直淌,她不承认自己是不信任,她坚持认为是陶泽丰自尊心太强,不肯让步。
看着好友嘴硬得不得了的样子,可到了警局却连车都来不及锁直往里奔,方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着气跟在后面。
陶泽丰在里间的问讯室,夏秋去办登记签名,方棠走到门口,看见了他。
她印象中的陶泽丰,是个明朗帅气的男人,他不同于柳植的风流倜傥,吴继梁的敦实厚道,而是自有一股子独特的明亮。
就像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阳光少年,跑得很快,笑得很欢的那种。
可如今眼前的陶泽丰,却整个人都暗淡无光,彻底哑了下去。
2
走出警局,陶泽丰客气地向方棠道谢,方棠摇手,她只是怕夏秋难过陪同过来一趟而已,却看见他们更难过。
曾经的模范夫妻,如今陌生得无话可说。
卡在中间太难受了,方棠另外叫车走了,陶泽丰去开自己的车,夏秋跟在背后,他也客客气气地回头向夏秋道谢,夏秋气愤得直掉眼泪。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你会损失什么吗?”
刚才警察说了,如果真立案,就要清查这几年来红酒店的所有来往帐,请会计事务所介入。
这样,时间不但要拖很久,还会影响陶泽丰行内的名誉,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你就为了和我置气吗?陶泽丰……”
她上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上车,真是夫妻啊,知道这一招不但能自证清白,还能让她难过,打蛇打七寸呢。
陶泽丰的手扶在车门上,面容收走了温和,只剩下疲倦。
“我不只为了和你置气,我还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我不会做,我知道不对,哪怕全世界都在做,我也不会做,你不用这样不信任我,虽然我的确没本事,也没钱。”
夏秋心如刀绞,眼泪更哗哗掉得厉害。
她说的是钱的事吗?他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钱和信任,都消失殆尽了。
“红酒店我不打算开了,”陶泽丰淡淡的,“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我了,我也不用怕任何人,黄慕云,我是一定要送她进去的,那个常大斌,他要敢再来一次,我也送他进去。”
他的脸颊侧肌鼓起来,是执拗的弧度,“我这几天会找人转让红酒店,应该还是能卖出四五十万,包括现有的货,六十万应该还是能有的。”
他看过来,欧式双眼皮里连皱褶都是黯淡的,他强自笑了笑,“这回,真的要靠你养家了。”
夏秋张了张嘴,这时候才发现丈夫原本宽阔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垮了下去,看起来瘦削无比。
他好像背了太久的重担,终于背不住,也彻底躺倒了。
3
方棠回到医院时,柳植的手术还没做完,而汤清国已经在王涛的强烈要求下,睡了一觉再过来。
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柳植进手术室已经超过六个小时。
“情况不太好,前期很顺利,他们完成了血管置换和支架植入,但在复温时主动脉头部突然撕裂,只能停循修补,往返三次……”
王涛过来悄悄地说,他忧心忡忡,神外都是看着汤赫去年来来回回死里逃生的,大家都希望他这次也能挨过去。
“停循环时间太长,还不知道能不能捱过来呢,也许……”
王涛叹息:“等着吧,这场手术没有十个小时下不来。”
方棠看向坐在长椅上的汤清国,恍惚觉得他已经坐成了一棵老树根,像焊在了走廊上一样。
他们都知道,这种手术拖的时间越长,患者受到的额外打击越大,术后需要苏醒的时间就越长,而需要脱离呼吸机的时间也越长。
所有的一切都是循环的,气管插管时间越长,肺部感染基本百分百,气管切开,最后的耐药性和并发症,还有对肾功能的伤害,强利尿剂的加量……
汤赫这回即使凶多吉少活下来了,能完全恢复正常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而且,费用还会是天价,说是用钱在保命也绝不为过。
“去劝劝他吧,让他想开些。”王涛把重担丢给方棠后,尿遁了,跑得飞快。
方棠请汤清国去医院小食堂里吃宵夜,汤清国吃了两口小馄饨就吃不下,话也谈不下去。
汤赫就在楼上做手术,谈什么都是空的。
汤清国先上楼,方棠吃完后回到楼上没看到人,去病房巡视,看到了坐在陈眠琴病床前的汤清国。
他低头伏趴在陈眠琴的床边,肩头耸动,正在默默哭泣。
方棠微怔后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等待最后的结果。
下午五点半柳植开始手术,第二天凌晨五点半,柳植出手术室,整整十二个小时。
手术暂时成功,柳植草草交代了几句后躺倒就睡,一路睡到中午,两人才终于回家,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半天假期。
4
陶泽丰动作很利索,红酒店虽然没有大盈利,但因为口碑一直很不错,所以刚放出风声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人来上门谈价。
比原本预估的还高了一些,只用了一个下午,陶泽丰就和人达成了转让意向,卖出去的价格是70万。
双方约定好,只要警方调查没事后就去办手续,一切正常交接。
黄慕云再度被请回警局喝茶,这回,无论她如何给自己洗刷和搬弄是非,都没有再出来。
她以偷窃罪正式被拘押,案情在进一步审理中。
而那个常大斌也突然消失了,销声匿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人就像死了一样。
陶泽丰第一时间给梁璇打电话和发邮件,通知了自己的事业变动,梁璇表示很遗憾,两人客气后挂了电话。
汤赫果然如他们所料,开始闯一个接一个的生死攸关,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间多,没离开过ICU,人来回折腾,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汤清国头发已经接近全白,他没再去染黑,工作一半医院一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地,把时间留在了病房里。
从刚开始的躲躲闪闪,到最后的光明正大,他几乎长住在了陈眠琴的病床前。
没人表示异议,在医院这个浓缩的百态景观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见怪不怪。
夏秋和陶泽丰的冷战还在继续,其实谈不上冷战,陶泽丰依然如故,带孩子,弄红酒店转让,做家务,他的时间大把地多了出来,都用在了陪孩子上。
他接手了郑琼华的工作,把大嫂派去岳母家正式帮忙,美其名曰:帮忙减轻老人负担。
而自己,开始正式退出工作前台,呈现出半退的状态。
他和夏秋之间,谈不上太热络,也没有太冷淡,说话,做事,交谈,都一如从前,找不出他的不好,但也夸不出他的好。
他像个情感匮乏的机器人,按照程序在走着一日三餐,家庭责任,没有爱好,没有波动,死水无波。
终于等到十二月初,历时一个月的调查全部结束,红酒店来往账目无缺陷,红酒店正式转让。
陶泽丰拼搏十余年,退出红酒界,过往种种,成为过眼云烟。
5
十二月初,北京已经进入了冬天,多日未聚的好几家子凑在了一起,一起去北边泡温泉。
男女宾客分开沐浴后在室外汤池中相聚,配合着零星的小雪,一切格外有意境。
大家聊着至今还在ICU里躺着的汤赫,聊着四十天过去,汤家花了近百万了,可孩子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听说,汤清国的仕途已经受到了影响了,最近他的几个提案都被否决了。”李钰轻描淡写地说,说是来自公司高层的八卦。
方棠他们对这些不懂,听李钰说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
“被否决的原因,不是他没管好儿子,儿子是个‘怪胎’之类的,而是他的封建家长作风,看起来民主,实则固执保守,言行不一致。”
李钰闲闲聊了几句后,就跟在吴童童背后往另一个池子里去,丢下众人不再管了。
夏秋和方棠聊天的话头不可避免地回到陶泽丰身上,回到他们久没有改善的一片死水的夫妻生活上。
“早就没去了,他抵触老吴,说算了,那些药也没再吃了,就这样搁着了。”
夏秋用手掌轻拨着水面,水滴从掌心落下,像一颗颗的眼泪。
而且……她没说下去,而且不但没有在看病,也没有再治疗,陶泽丰现在,连基本的拥抱,也不再给她了。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客气得像陌生人。
“你道歉了没有?”方棠打断她的诉说,“对于走私案里你对泽丰的怀疑和不信任,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你到底道歉了没有?”
夏秋不吭气。
方棠白了她一眼,直接开骂:“夏秋,我发现你什么都好,在朋友面前在同事面前甚至在父母面前,都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怎么在老公面前那么不讲道理呢!”
夏秋目光落在水面上,和水面胶着,眼圈渐渐红了。
刚开始是想道歉来着,后来心里那股子气下不去,就开不了口,然后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是有错,那天事情一波接一波一件赶一件,可陶泽丰难道就没错?他们之间都是他让着她的,这次为什么不可以也让一让?
她只是要一个台阶,可他偏就不给,不给她就不下了。
她咽下一口空气,紧紧抿着嘴,明明是她委屈的,她想要正常的男欢女爱都要不到,他凭什么还给她脸色看啊?凭什么?
方棠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陶泽丰正好抱着儿子过来,她推了闺蜜一把:“去吧,去好好道歉,然后好好掀过去,好好过,夏秋!”
她盯着闺蜜,表情认真,“我和柳植错过了多少年,又错过了多少事才有今天,你别这样,真的,道歉不丢人,失去了爱人,才会后悔莫及。”
夏秋愣了好一下,顺着闺蜜的手劲往前走了好几步,靠近了在戏水的陶氏父子。
陶小年抱着一个小黄鸭的游泳圈,在水里翻得不亦乐乎,刚脱掉的门牙缺了个口,笑得特别傻气。
身后的方棠在叫陶小年:“小年,小年,你过来,方姨带你找姐姐去。”
陶泽丰松开手。让儿子扑腾着往方棠那边走,儿子溅了他一脸的水,他抹了抹,微微笑。
夏秋看着他,他把头发整个往脑门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还有带着笑的眼睛。
水珠从他的脸上淌下,滋润了枯萎的心花和叶,她的心软了软。
“泽丰,”她喊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她丢下这句话后往旁边走,心里盘旋着台词:要道歉,真心实意地,诚恳地道歉,夫妻之间,道歉不丢人。
真心的“对不起”,不敷衍,不逃避。
身后的水声传来,陶泽丰距离她半米停住了:“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夏秋转过身,他们站在温泉汤的阴影处,头顶是一片假山的伪装,晚间的风刮得有些大,吹得人肩膀有些凉。
陶泽丰逆着光,脸上是一片如释重负。
“夏秋,我刚才来的路上收到了银行短信通知,卖店的七十万已经正式入账了,我给你转了四十万过去,补充去年失窃案里你银行卡里的亏空。”
“至于案件审判下来后怎么赔偿和追究,那是后一步了,后一步的事,后一步再说。”
夏秋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张了张嘴,冷风从她嘴里灌进去,吹得她透心凉。
“另外还有三十万,我也已经存入了陶小年的教育基金里,那是我给儿子的。”
陶泽丰的眼睛坚硬得像一块黑色的石头。
“夏秋,我什么都不要,我们离婚吧。”
(第145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