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灵,醒醒,快醒醒!离开这里!”
躺在床上的清瘦少年陡然睁开双眼,他瞳孔微微一缩,扭头旁边看去,一道淡淡的人影站在床边,少年揉了揉眼睛,这个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他猛的坐了起来,外面依然吵闹,敲锣打鼓,唢呐声不绝于耳。
揉了揉太阳穴,难道是自己太劳累,所以,眼花了?
少年起身穿好一件深灰呢子外套下楼,一楼大厅被布置成了灵堂,旁边摆着一副黑棺材,棺材被暗红色木质长凳搁着,棺木闭合。
一头是供桌,上面放满了供品,棺材另外一头下方放着一盏长眠灯,灯芯上的光芒忽明忽暗,还有死者的鞋子。
这双鞋子上面的泥土已经发干,鞋尖朝内,鞋跟朝外。
据说如果棺材直接放在地上,死者会吸收地煞之气,引起尸变,所以才会用凳子隔离。
大厅的左右两侧都挂着一张张画卷,上面绘制的是神像,有些凶神恶煞,有些面露慈悲,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在闭眼唱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木鱼在敲打,看到这一幕,少年啼笑皆非,又不敢出声,毕竟场合严肃。
房外搭着一个简陋的大棚,棚内聚集着不少村民,然后摆着不少果盘,大家都在嗑瓜子,吃糖果,聊天。
这时候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走了出来,纷纷跪在棺材面前,一个道人站在他们面前,再次开始唱了起来,声音时长时短,时高时低,有些含糊不清。
“镇灵,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快开始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走了过来,黝黑的皮肤,眼角布满鱼尾纹,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开始催促。
这个大叔是马镇灵的二舅,也是他通知少年回来奔丧的,死的是少年的大舅。
少年在旁边的房间找了块白布戴在头上,肩膀上又披了一张,再走了出去,跟几位亲戚一起跪下。
接下来,这道人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根点燃的香,带着他们在棺材以及棚内转圈。
马镇灵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舅舅还这么年轻,就死了,而且,死的太突然了,家里亲戚说是突然发病死亡的,可是他从未听说过自己舅舅有什么毛病。
他忽然看到围坐在棚内的人群之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看到这人影,他浑身汗毛倒竖,彻骨的阴寒笼罩住自己,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身子隐约在颤抖。
伸手揉了揉眼睛,那个人影依然存在,他心里虽然极为害怕,但一咬牙后,依然还是走了过去。
见到他走来,那人转过身,往黑暗之中走去,马镇灵紧紧跟在他身后。
身后的锣鼓声小了很多,无论马镇灵怎么追赶,这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但是,自己怎么都追不上,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去,他发现这人居然没有影子,除此之外,他的脚是踮起来的,并且,光着脚,没有穿鞋子。
“舅舅!大舅!”
马镇灵站住,喘着气,大声喊道。
那人不再动了,缓缓转过身,脸上毫无表情,苍白的诡异,眼睛,鼻孔,嘴角溢出鲜血。
他抬起手,指了指远方,木讷的声音响起:“走……离开……离开这里。”
马镇灵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正要询问个究竟,但是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脚底好似黏了一层胶水,浑身都冰寒无比。
“放……放过他,他……他是我外甥!”
声音方落,舅舅忽然变得扭曲无比,往马镇灵扑过来,但是才扑到一半,身后一只诡异的白色手掌探出,这手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下一刻拖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马镇灵浑身一抖,的意识有些昏沉,眼皮也忍不住要闭合起来,他感觉身子越来越寒冷,好似掉入冰窖之中。
就在此时,黑暗之中忽然走出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五官俊逸,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他脸上毫无表情,他手里拿起一张黄符。
“不要多管闲事。”
一个阴沉的声音陡然在马镇灵身上响起,这声音尖锐刺耳。
少年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同时开口说道:“我只是疏忽一下,就让他跑到这里来了。”
说完,少年走到马镇灵身边,手里的黄符冲着他额头一贴,嘴里低喝一声:“天地乾坤,诸恶退散,急急如律令!敕!”
黄符印在他额头上,立刻燃烧起来,一个诡异扭曲的影子从马镇灵身上脱落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奇怪的是,这道黄符燃烧时,并没有伤到马镇灵,哪怕一根头发。
马镇灵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少年,一愣,道:“阿月,你怎么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站稳,身体之中那股诡异的寒气渐...
眉心还有些温热,这股力量让他好受不少。
“镇灵,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二舅皱眉跑了出来,叼着一根烟走了过来,看到旁边的背包少年,露出一丝询问之色。
马镇灵放下手,苍白的脸色恢复几分红润之后,才缓缓道:“这是我大学室友,青离月,他来看我。”
青离月点头,扫了一眼二舅,说道:“我过来帮帮忙。”
“很好,一路劳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一下。”
二舅冲着青离月微微一笑,伸手递出一根香烟,见到对方不理睬,径自然后往灵棚走去。
“你老毛病犯了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青离月见到少年闷闷不乐看着自己,忽然轻笑一声,说道。
马镇灵一边往回走,一边搓着手,有些不解,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真是我犯病了,大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你怎么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出远门,得我陪着么,不然犯病谁来照顾你?”
青离月似乎有些生气,语气也冷了不少。
马镇灵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只是这次太突然,我不是发信息给你说了,叫你安心的实习,没想到你居然还真的就过来了,不怕实习机会没了?”
“无所谓,我不靠这份工作发家致富。”
青离月冷笑一声,把自己的包裹取下来,扔给马镇灵。
回到舅舅家之后,正好道人已经开始休息,表姐,表姐夫脸色有些麻木,甚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乡下的这种形式很重要,因此,这些孝子吃了不少苦头,有时候一跪就是半个小时,而周围的村民大部分都是看热闹。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村民就走得差不多了,留下一些亲人,然后把守灵的任务交给了马镇灵。
从小就生活在舅舅家,而自己父母在外打拼,所以,对大舅他们,他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外面的棚子挂着灯,小楼房里间间房也是灯火通明,但是周围显得格外的安静。
那几个道人只是吩咐长眠灯不可熄灭,就匆匆离开。
“表姐,舅舅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突然就去了?”
马镇灵的旁边坐着自己的表姐,表姐此刻正在玩手机,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然后抬起头说道:“不清楚,我在城里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
表姐已经三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葬礼,但是本身还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听说她回来哭一场之后,再也没有流过半滴眼泪。
“暴毙死的,死在茶山上,拉回来的时候,身子瘦了一大圈,哎。”
二舅叼着烟的男子出现了,当天一大早,大舅舅就去茶山,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家人去找,就在茶山那里发现了尸体。
当时二舅就在场,所以知道的很清楚。
“我现在还能看看舅舅的遗体?”
马镇灵心里不是滋味,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询问道。
“不行,让你靠近棺材,已经是纵容你了,你还要看尸体?不怕犯病?”
青离月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皱眉说道。
表姐好奇的看着青离月,嘴角微微一翘,道:“镇灵,这个就是那个能帮你治病的同学青离月?”
马镇灵点了点头,咧嘴冲着他一笑,道:“有你在,病发也无所谓,不是有你这大神医么。”
青离月气急,道:“身子是你的,不是我的,非要自己作践自己,我也管不着,开棺吧。”
表姐和二舅面面相觑,二舅看了一眼棺材的方向,吐了口烟圈,眼睛微微眯起,开口说道:“还没有封棺材,现在还可以看,但是封了棺材之后,是不能看的,你确定要看?可别吓到。”
听到二舅的话,表姐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吞了口唾沫,道:“镇灵,你真要看,父亲死的有些诡异,确实有些吓人。”
看来表姐赶回来,见到了舅舅一面,否则,也不会这样说,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少年很是倔强的点头,舅舅从小就对自己很好,没有见到遗体最后一面,他心里有愧,而且,他想要验证一下心中所想。
二舅叹了口气,取出三根点燃的香递给我,表姐却退到了门外,站在棚子里,脸上的恐惧依然没有消退。
此时,屋外起风了,吹得外面白色灯笼摇晃,角落里的纸钱飞舞。
青离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后,悄悄站在马镇灵身后,指尖夹着一张黄符。
棺材盖被推开,一股诡异的黑气从棺材之中逸散而出,青离月伸手抓住马镇灵衣领往后一扯,手里的黄符扔出,这道黄符遇到这些黑气立刻燃烧起来,火焰溃散,黑气消失。
二舅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青离月,目光落在棺材之中,吓得嘴巴张开,烟跌落在地上。
马镇灵走进一看,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躺在棺材里的舅舅面容枯瘦的如同骷髅一般,眼睛圆瞪,眼,鼻,耳,口有血流出的痕迹,只是已经干了,发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马镇灵一个踉跄,双手扶着棺材,看着自己舅舅如此凄惨,鼻子发酸,伸手进去想要把自己的舅舅眼睛盖上,但是刚触碰,便感觉自己体内流失了什么,想要抽离手掌,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好像看到自己舅舅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惊骇之下,立刻打算抽手,但是手好似黏在舅舅脸上,顿时慌了。
此时,一角的长眠灯火焰大盛,一道淡淡的影子从外走进,撞入棺材之中。
青离月不知从何拾起一把米往棺材之中撒去,同时一只手扯住马镇灵,狠狠往后一扯,马镇灵都要哭了,尽管自己的好友帮助自己,他也离开了棺材,但是自己手掌抽离而出的时候,自己的大舅居然坐了起来。
舅舅歪着脑袋,眼睛圆瞪的看着马镇灵,尸体的手臂抬了起来,指着大门外,嘴巴忽然张开:“走……都离开……你们都离开。”
见到自己故去的舅舅忽然坐起,开口说话,他一拍脑袋,哭丧着一张脸,发出哭腔,压低声音,带着近乎绝望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世界跟我原本的不一样,这……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世界,这是灵气已经复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