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河工程工地
我还记得在广阔的工地上,很远的地方搁着一条船,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剪影。但我知道,这么大的船,绝不是乡间河道可以看到的。但从来没有人和我讲清过那艘船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从南汇县志中读到大治河施工过程中曾挖出一艘宋代古船,而发掘地点与本生产大队所在的黄路公社谈店-新华一线完全吻合。
据相关资料描述,古船深埋于距地表4米的青灰色细沙土中,船长16.2米,宽3.86米,是一艘9舱、单桅、平底的近海运输海船,估测载重量不低于16吨。船内遗物除船头“保存孔”内发现的铜钱和银发钗外,舱内还有瓶、陶罐、陶缸的残片和芦席,在船外侧有两件完整的宋代瓷碗。
古船出土的地点距海边约14公里,差不多是人民广场到虹桥机场的距离。这恐怕是南汇这片土地沧海桑田最直观的证据了。
数以万计的农民集中在一起劳作,总有一些事情要发生。械斗是其中之一。我并没有目睹打斗的场景,只是听父亲和大人们聊天时说起,我们大队的一伙人和隔壁大队的一伙人打了起来,扁担、铁钎都用上了。其中一个名字我颇熟悉的村人被人用铁钎捅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但所幸没死。我前文就说过,七八十年代的南汇乡村法制概念是薄弱的。这场械斗最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后果,打过就打过了,输赢而已。
养病期间父亲带我到县城的中心医院复诊。1978年1979年仍是公社时代,农民都很穷。我记得和父亲从医院出来,走到人民路川南奉公路路口的水果摊,父亲决定心疼我一下,买了一个鸭梨,真的就一个,好像是5毛钱。
我这个病忌盐,所以在养病期间着实吃了一阵淡出鸟来的菜。晚上,等伙房已经空无一人,父亲带我到灶边,做不放盐的肉丝汤面。那个寡淡的味道,至今还能记起。
父亲还托朋友搞来了一只还是两只剥了皮的黄鼠狼,也做给我吃。黄鼠狼肉的味道我是不记得了,但不知是不是这所谓健肾神品的作用,我的病很快痊愈了。
来到大治河工地有一件美事是可以坐中型拖拉机回家。每次开在路上我就一直盯着司机陈小弟叔叔永远左转右转左转右转的双手,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多年以后才明白,那时候的路该有多烂,他得时时刻刻校正方向盘。
在大治河工地的时光我对停车场的柴油味印象深刻,呼吸着那样的味道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愉悦。那是集体、劳动和希望的味道,是一个懵懂的儿童心中隐隐约约的集体浪漫主义。
等到我再回到大治河的时候,它已经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阔大河,岸边是连绵的码头和桔林,平缓的河水泛着波光。而我也学会了骑自行车,就是够不到座垫只能跨在横杠上那种。小伙伴们从家里出发,半个小时不到就骑到了大治河边。有一次感觉意犹未尽,往东一直飞骑到海滨。抬头看到天色将晚,匆匆掉头回家。
从此大治河成了南汇人的母亲河。自来水水源就在这里。小学春游的时候从大治河一直走到海边。秋天的时候用自行车鞒着一袋稻谷到河边换厚皮的桔子。人们说大治河里的鲢鱼有几十斤重,大治河上的水产公司丰富了南汇人的餐桌。
而如今,大治河像所有曾经的“黄金水道”一样,河上的船,河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河水也没有最初那么清澈。而河边的桔子,仍是30多年前个大皮厚的模样,越来越少人问津。
而我在高速公路上多少次来往于市区和临港,哪一次匆匆瞥到,会想起这是一条我曾经见证它诞生的大河。
最近两天大家特别关注南海局势,有人表示只要祖国召唤就去南海打击侵略者。可是没有经过训练如何去打仗?
由是想起上世纪80年代初另一件有强烈集体主义烙印的事——民兵训练。当时的时代背景是进行中的对越自卫反击战。1980或是1981年的冬天,父亲当时是大队民兵连长,按上级命令,他组织了数十个年轻人到野外去训练。这一次父亲又把正好在放一年还是二年级寒假的我带上了。记得出发时我戴上了外公送我的一顶新棉帽,灰色,带一圈可翻下来的毛边。
军训的所在地叫东征大队,在我家东南十几里的地方。这是一片新开垦不久离海不远的土地,只有极少的人家,适合瞄靶、拉练。
练兵场的生活条件其实是很艰苦的,长长的平房里,地上铺一层稻草就是床了。但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没觉得遭过罪。
这个民兵训练比我大学时候的所谓军事训练更接近战斗需要。一人一支五六式步枪,我常常打开合上那个弹仓玩,或者把刺刀弯下来推上去。经常的课目是练瞄准,在空旷的田野里趴在地上瞄靶。有时候我也瞄着玩,一个哥哥讶异于我竟然瞄得还挺准。
不过我显然是没有战斗力的。有一次他们起得很早,等我醒来时屋里已是空空荡荡。我想小便,但怎么也拉不开那扇沉重的门。于是毫不客气地撒在了门边的角落里。
我只能说那时候的治安和风气相当不错。我一个小孩和一大堆枪关在一起,安然无恙。
民兵们训练的日子里,我到处搜集香烟壳子。这是当时农村娃们唯一的雅好,似乎与收藏相关。我个人很喜欢凤凰牌的,黄颜色,图案也漂亮。凤凰牌香烟的味道也很好闻,是一种浓烈的甜香,当时算好烟,似乎是5毛钱1包。牡丹牌也是好烟,大红的壳子雅致又喜气,比凤凰牌少见。大前门也不错,飞马牌就不稀罕了,一定得品相完整的才要,劳动牌也是。最稀罕的当然是中华牌了,店里都没有卖。我曾拥有过一张中华牌的烟纸,那个鲜艳的红色在我心目中如同帝王紫一般神圣高贵,看一眼就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