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衣着色彩美学

鄢文龙

当我读完《鲁迅全集》十八卷之后，当我浏览完孙郁、黄乔生主编的《回望鲁迅丛书》之后，我对鲁迅已不是敬仰，完全成了一种不自觉的行动。

只要一有时间，我就愿意在他的文字里浸淫。

他的语言，极富于创造，即便是最贬义的词语，一经他的驾驭，就完全产生意想不到的褒义效果。

他的睿智，总是让你防不胜防，从他理发的故事，就可见一斑。在厦门的时候，有一次一理发着，见其其貌不扬，很随意地给他理发，他也就随意多给了钱。理发者暗自高兴，心想随意给他理发，他都随意给他这么多钱，于是后来一次理发时，就非常认真，没想到他却很认真地给了理发者钱。理发者，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言下之意就是：你认真，我就认真；你随意我更随意。

他的博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我都不愿意细数，总怕伤了自己的自尊。仅仅看看他从一个医生转行为从事文学创作，你就可以想见，他的弹性有多么可怕。怪不得，著名鲁迅研究专家张梦阳，因为鲁迅写出了一本专著《鲁迅的科学思维》。看着这样一个书名，我都兴奋了好几天，终于花530元买到了一个台版，要在大陆最多也不过390元。

他的思想，更是丰富得让人不敢靠近。我只好先读读鲁迅研究专家的解读，第一个接触的李何林，第二个是钱理群，第三个是他的弟子王富仁。但我更喜欢钱理群先生的《心灵的探寻》。

读着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我更惊叹于他对衣着色彩美学的造诣。

鲁迅先生的笑声，估计也是一个难解的迷。要不也不会留给萧红如此深刻的记忆，尤其是当萧红问及有关自己的衣裳漂不漂亮的时候。

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假如有人说了可笑的话，他会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甚至会笑得不断地咳嗽。

其实，他不大注意别人的穿着。

但有一天，先生刚好生病好一点，他正好打开窗子，坐在躺椅上，慢慢地抽着烟。萧红穿着新奇的火红的上衣，宽宽的袖子，从旁边经过。萧红问先生她的衣裳漂不漂亮？

先生从上往下认真地看了一眼，直截了当地说：“不大漂亮。”

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认真地评论起来。

“你的裙子配的颜色不对，并不是红上衣不好看，各种颜色都是好看的，红上衣要配红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这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很浑浊……你没有看到外国人在街上走的吗？绝没有下边穿一件绿裙子，上边穿一件紫上衣，也没有穿一件红裙子而后穿一件白上衣的……”

鲁迅的意思是：单独看，每一种颜色都好看。但多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就要注意了，要么保持一致，要么注意对比度，千万不能不讲究对比度。

鲁迅在躺椅上看着萧红继续指出萧红在色彩上搭配的不足。“你这裙子是咖啡色的，还带格子，颜色是浑浊得很，所以把红衣裳也弄得不漂亮了。”

接着，进一步阐述了关于衣着的美学，特别是关于衣着的色彩搭配美学。

在他看来：“人瘦不要穿黑衣裳，人胖不要穿白衣裳；脚长的女人一定要穿黑鞋子，脚短的女人一定要穿白鞋子；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但比横格子的还好；横格子的胖人穿上，就把胖子更往两边裂着，更宽了，胖子要穿竖条的，竖的把人显得长，横的把人显得宽。”

关于胖瘦，关于长短，关于横竖，关于长宽，关于色彩，关于搭配，以前，我只在心理学书上看过，后来喜欢美学，从美学著作中亦略知一二，没想到，在鲁迅的笔下，却见到了更为详细，更为直观的表述。

过去，我很佩服丰子恺，佩服他绘画的技巧，佩服他在每一个领域的造诣，佩服他的著述之丰。

他是我购买的文集中卷数最多的作者，竟然多达五十卷。原以为我购买的《苏轼全集校注》是最多的了，也不过是二十卷。

但是，在我通读完《鲁迅全集》之后，发现绘画不要脸，这一技法原来源于日本画家竹久梦二。

读了鲁迅的这一介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苏辙的《墨竹赋》之言：“庖丁，解牛者也，而养生着取之；轮扁，斵轮者也，而读书者与之。”真是绝妙！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总会有自己独到的发现，重要的是运用到了生活。

苏辙的哥哥苏轼在《怀西湖寄晁美叔》所言更是一语破的：“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浅深随所得，谁能识其全。”

英国文艺理论家克莱夫·贝尔说：“艺术即有意味的形式。”

衣着，是一门艺术。

衣着，是一门色彩的艺术。

衣着，是一门色彩搭配的美学艺术。

衣着，更是一门借助色彩搭配形成有味的一种美学形式。

2020.7.2于天沐温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