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 院
与现在的考试一般使用学校教室作为考场不同,古代科举考试有专门的考试场所,即贡院。
贡院是唐代出现的一个科举专用名词,又称贡士院、贡闱、贡场。因唐代的礼部贡院周围插满了荆棘,防止考生翻越,故贡院又有“棘闱”“棘院”之名。
北宋初期,沿用唐五代之制,在京城设立贡院,作为科举考试的管理机构。但在长期战乱、经济几近崩溃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北宋朝廷,上至中央政府,下至州县都没有足够的经费来新建贡院作为科举专用考场。省试最初在尚书省礼部,后来改在武成王庙、开宝寺、太学进行。这些考试场所都是临时借用,不仅无法严防考试舞弊,甚至还在元丰八年(1085年)二月发生过大规模火灾,烧死考官四人、吏卒四十人的惨剧。各省解试都只能临时借用学校、寺庙或者官府衙门进行,虽然能解科举考试无考场的燃眉之急,但随着考生的增加,这些临时场所逐渐不能满足考试的需要。
元祐五年(1090年),北宋朝廷明确规定各地必须新建贡院,而不能在学校和孔庙进行考试。按照朝廷的这一要求,有的地方开始设立贡院。至宋徽宗时,朝廷在辟壅内设有礼部贡院,并要求各州设立贡院,但很多地方没有严格执行这一命令,尤其是北宋中后期实行的试图以学校考试代替科举考试的“三舍法”,使贡院的发展受到影响。
南宋时期,贡院的数量明显增加。在杭州新建了礼部贡院。据《梦粱录》卷十五记载,礼部贡院设在观桥西,中间为大门,大门内设有考场工作人员的办公场所,比如弥封所、誊录所、提调官办公所等。中门内的东西两廊各有房子一千间,为考生应试场所。除礼部贡院之外,还有别试院、州贡院和两浙漕司贡院三座贡院。此外,各地也兴建了一批贡院,兴建或重修多达四十六座,其中福建、江浙、四川等地区的贡院不仅规模较大,而且设施齐全。
金元时期的考试场所称考试院。金朝设有“词赋考试院”和“经义考试院”,负责考试事务的官员称考试官、同考试官。
元代考试院有帘内官和帘外官之分,并且规定帘内官与帘外官不能交谈,以防止负责阅卷的帘内官与帘外官串通舞弊。不仅如此,元代将考生座位分隔开来,每位考生占用一间“席舍”,使得考场纪律更加严格。
清代沿袭明制,在府州县设立试舍和考棚,在京师及各省会城市则设立贡院。各地贡院严整划一,壁垒森严,成为科举制度的具体象征。
1866年,一个叫克尔的英国学者对贡院的布局、规制、各部分建筑的功能等作了详细的描述,并且认为这种专门而朴素的科举建筑完美地适用于科举考试。
贡院大门外有牌坊。贡院大门分左、中、右三个,中间的门上悬挂有“贡院”二字的墨字牌匾。进入大门之后,顺着大门往里面走,就是仪门了。进入仪门之后就是龙门,这是考生进考场的搜检通道。为了使贡院与外界隔绝,四周用高墙围住,清代贡院围墙一般有一丈五尺高,还在贡院的围墙上布满荆棘。为了加强监督,贡院的四个角上都建有望楼,便于瞭望观察。
进入龙门之后,就是贡院的内部建筑部分。一般来说,贡院的内部建筑又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明远楼与号舍,这是贡院的主体建筑,位置在考场的最南边。从龙门进去后为一条宽阔的大通道,又称甬道,在这条甬道中央建有一座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明远”二字的来源是先秦儒家经典著作《大学》中的“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的含义,从字面上看,还包含有明察远近的含义。明远楼一般为贡院考场的中心,规定为三层楼建筑,二、三层都只有木柱没有墙,或者四面都是窗户,是巡考和监考用的。
顺天贡院明远楼
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的官员监临、外提调、外监试、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明远楼上去,由于上面可以居高临下,而且没有什么遮挡,全考场的情况可以一览无余,主要是检查考生、考生之间、具体监考的士兵、士兵与考生之间、考场内外是否有串通作弊行为。在清代江南贡院的明远楼上有一副对联,相传是清初著名的戏剧家李渔所作,上联是:“距令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下联是“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这副对联准确生动地描述了明远楼的特点和功能,对联中“看多士俯伏低徊”“一览无余”,既十分形象地描写了读书人在考场中奋笔疾书的场面,又体现出明远楼上监考人员能看得十分清楚,突出了明远楼在防止舞弊方面的功能。
贡院内部建筑的第二部分是外帘,从号舍沿着大道往北,正中的位置有一幢十分威严的建筑,被称为至公堂,是贡院外帘部分的标志性建筑,为负责考场纪律、监考和处理试卷工作人员的办公地点。在顺天贡院至公堂内上方悬挂着乾隆皇帝御笔亲书的“旁求俊乂”大匾。“旁”是广泛的意思,“求”是招揽的意思,“俊乂”是“贤能的人”,就是广泛招揽天下贤才。在至公堂上悬挂着乾隆御笔题写的对联,上联是:“立政待英才,慎乃攸司知人则哲”;下联是:“与贤共天位,勖哉多士观国之光”。很显然,皇帝是希望通过科举来选拔人才,以便能维护和加强他的统治。
江南贡院至公堂的对联就显得贴切、生动得多,这是明代名臣杨士奇题写的,上联是:“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下联是:“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在至公堂的东、西两旁是考场工作人员的办公室,是负责前期处理试卷的掌卷所、受卷所、弥封所、誊录所、对读所,还有其他维护考场纪律和后勤服务人员的工作和居住场所。这一部分建筑被称为外帘。
从外帘门往北,便进入贡院的核心部分——内帘,这也是贡院内部建筑的第三部分。内帘与外帘之间是绝对分开的,内外帘的区分有的是用一道帘子,有的则是采用一座桥,江南贡院就有“飞虹桥”。外帘的工作人员只能在帘外或者桥的另一头与主考官沟通,不能进行私下交流,目的是防止承担不同任务的内外帘工作人员勾结舞弊。内帘的中央在顺天贡院称为聚奎堂,各省多称衡鉴堂或衡文堂、抡才堂等,这是主考官和房考官分房评阅试卷的场所。聚奎堂在整个贡院建筑布局上与内帘门、外帘门、至公堂、明远楼、龙门、贡院大门同在一条中轴线上。
内帘除聚奎堂外,还有负责内帘试卷收取的内收掌,管理内帘纪律的内监试,负责内帘官员后勤服务的内提调办公室。除此之外,内帘还有刻字房和印刷房,主要是刻印试卷。每场考试前一天由主考官命题之后,当即由刻字房和印刷房的工匠将试题印好,在当晚或考试这一天凌晨送交外帘官,由外帘官分发给各号舍的考生。
号 舍
甬道两侧是考生考试和住宿的地方,称之为号舍、号屋、号子。这些密密麻麻的号舍是贡院建筑的主体。每个贡院号舍的数量根据考生人数来决定。
《聊斋志异·王子安》中描写秀才应试:“及入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如秋后之冷蜂。”这里将号舍比喻成蜂巢,既然像蜂巢,肯定是一排排的。每排号舍编一个字号,用《千字文》编列,在巷口门楣墙上书写“某字号”,比如“天字号”,这是古代编排顺序的一种方式。为了便于考生入场时能尽快找到自己所在的号舍位置,贡院会给每个考生提供一份座号便览,上面标明各字号号舍所在的方位。每一字号内的号舍多少不一,有的五十间,有的六十间或一百多间,都向南排成一条长巷。巷宽只有四尺,由于这样的巷子类似于胡同,因此又被称为“号筒”。巷口有栅门,并配备了号灯及水缸,每一排号舍的末尾有厕所。
顺天贡院号舍
《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说号舍像蜂巢,考生们“孔孔伸头,房房露脚”,号舍到底有多大?明清时期,每间号舍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檐约高六尺,清代每尺相当于31.1厘米,则号舍的建筑面积只有1.16平方米。
明清时期的每个举人、进士都曾经在这样的小空间里苦思冥想过,奋笔疾书过,这里是他们人生走向辉煌的起点。可以想象,1.16平方米的空间,连坐都坐不舒服,可是考生还要在里面睡觉。他们怎么在里面睡呢?这里必须感叹一下古人的智慧了。他们在号舍里面的两边砖墙上离地四十七厘米高和七十八厘米高的地方分别留一道砖缝,或者说砖托,用于搁号板用,号板由两块木板组成,如果将这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如果考生需要答题写字,就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里面的号板则不动,这样就恰好组合成一套桌椅。号舍的这种设计的确是上乘之作。
贡院号舍示意图
因为明清乡试是八月初九日开始第一场,而实际上考生需要在初八日就进场,初九日凌晨开始考试,初十日才能交卷出场,也就是说考生第一场考试需要在里面待三天两晚。第二场考试是十一日入场,十二日考试,十三日交卷出场。第三场是十四日入场,十五日考试,十六日交卷。这九天六夜之中,考生坐卧、答题、饮食等都在号舍及号巷中进行,号舍的这种设计正好能满足考生的这些需求。
古代读书人对号板有着特殊的感情。《儒林外史》第二回写老童生周进,也就是让范进中举的学政,他在没有考上时,路过贡院时非要进去看看,于是有人帮他买通了看门人,进了“天字号”排号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童生“一进了号,见两块号板摆的齐齐整整,不觉眼睛里一阵酸酸的,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当旁人将他救过来以后,“周进看着号板,又是一头撞将去。这回不死了,放声大哭起来”。“一号哭过,又哭到二号、三号,满地打滚,哭了又哭,哭得众人心里都凄惨起来”,且“哭了一阵,又是一阵,直哭到口里吐出鲜血来”。几十年来科举考试的辛酸与苦涩都被他发泄到这号板上了。旁人看他“苦读了几十年的书,秀才也不曾做得一个”,表示愿意捐款帮助他买一个参加乡试的资格。从这里可以看到,明清读书人对于贡院的那种特殊感情。
贡院号舍根据不同条件可分为四种类型,各种号舍对考生的应试直接产生影响。我们以雍正十一年(1733年)癸丑科进士、常熟人陈祖范所作的《别号舍文》为例来说明。这位七十九岁的老先生曾经二十四次进入号舍,算是科场的老手了。进入号舍前,他已经忐忑不安,通过了严格的搜检,顺利领到了答题纸之后,他的心情更加紧张。不仅是因为害怕考不好,更重要的是担心号舍的位置不好。他说:“方是之时,或喜或戚。什么样的号舍让他喜呢?是“老号”,在“老号”应举,有“人失我得,如宦善地,欣动颜色”的感觉,心情十分爽快;什么样的号舍位置让他感到“戚”呢?首先是处于厕所旁边的“底号”,有谁在这样臭烘烘的环境中,还能应付自如地写出让考官欣赏的八股文章?即使有幸没有被分配到“底号”,陈祖范先生也很难高兴起来,他还有可能遇到“小号”。在建造贡院的过程中,有的施工者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得号舍面积明显缩小,小到什么程度呢?陈祖范先生说是“广不容席”,就是说一床席子都放不下,人根本没有办法躺下去睡觉。这种小号矮到什么程度呢?陈先生说是“檐齐于眉”,前檐不但达不到规定的六尺高的要求,甚至连一个普通人的高度都达不到。在这样的号舍待上三天,陈先生形容为“庶为僬侥,不局不脊”,腰酸背痛肯定是在所难免的。第四类是“席号”,这类号舍十分破旧,连风雨都挡不住,“上雨旁风,架构绵络”,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由于科举考试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试卷绝对不能被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否则会被当作违规试卷,由负责收卷的官员挑出来,在考试后用蓝色的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试卷被淘汰,也就意味着落榜了,这叫“登蓝榜”。为了避免登蓝榜,考生们宁愿自己打湿,也会护着考卷,不让它受到损坏,在这样的号舍中应试,肯定会影响考生水平的发挥。
整理自:《科举:不只是考试》
《科举:不只是考试》
李兵、刘海峰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