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慵懒的猫
01
何家大少爷何珩麟在纳了小妾萃屏后,过了两个月又纳了第二房妾室。
这第二房妾室可不得了,她原是城中最出名的乐妓,明眸皓齿,美艳逼人,无数的男人为她心旌荡漾,就连女人遇到她时也不免多看几眼。
这样一个尤物,令人想不通何珩麟使了什么手段把她弄到府上做妾的。
因此,在她进门的当天,全城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小妾是坐着大红花轿嫁进何家的,一路上吹吹打打,阵仗很大。
忍冬在家中已等候多时,今日事她丈夫娶新人的日子,新姨娘进门后是要先拜见她的,此刻她坐立难安。
丈夫纳妾,作为正妻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更何况是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纳了两个。
可她还是要克制住自己的妒忌之心,用力伪装成一个宽容大度的主母。
小妾的大名,忍冬也早有耳闻,想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明明充满敌视可日后还要与她友善相处,心中便感到一阵惆怅。
正想着,新人就到了,忍冬整顿仪容,尽力摆出最得体的模样等着她来拜见。
果然,小妾同传闻中一样,只不过,忍冬在惊叹她美貌的同时,心中竟没有了厌烦与妒忌,而是有了一丝怜爱。
02
忍冬出嫁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母亲在世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只是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为了讨好继母,竟吓唬忍冬,如果她不安分听话,便把她逐出家门。
为了不被丢弃,忍冬仿佛一夜间长大,变得乖巧,沉默,谨慎。
明明是是小姐,却在家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自那时起,忍冬学会了察言观色,委屈求全。
孝顺父亲,讨好继母,与家中的下人拉进关系。
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除此之外,女子该念的书她念了,该学的礼她也学了。
她是大家闺秀,却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忍冬16岁时嫁给了何珩麟,一个自小与她有婚约的人。
忍冬对丈夫有情,这份情从她见到何珩麟第一面起就开始了。
那是在她十三岁的某一日,何家登门拜访,她听说与她定亲的何珩麟也跟着来了,便想看看何珩麟长什么样儿,于是偷偷地跑到园林中,躲在一棵大槐树后去看他。
她一眼便看到了何珩麟,清清瘦瘦的少年安静地站在父亲的身边,虽然还没介绍,但她知道那就是她今后的夫君。
忍冬出了神,直到一颗鸟屎落在她的额上,她“啊”了一声,引得谈话的人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忍冬羞红了脸,她只得低着头慢慢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父亲解释了一番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试着把头抬起来,却随即对上了何珩麟的目光,那是一双清澈而凌厉的眼睛,它让忍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何家人走后,忍冬不出意外地受了罚,但她心里并不感到后悔。
从此,在忍冬的心里有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快乐,她盼望着长大,期待着出嫁的那一天。
三年后,没出任何变故的,何家按照旧时的誓约将忍冬迎娶进了门。
忍冬多么欢欣呀,她委屈这么久终于脱离了苦海,嫁给了心上人,她想象着在余生里她会与何珩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新婚之夜,丈夫就告诉了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何珩麟说,与她成婚,只因这是儿时的婚约,是为了给两家一个交代,而非他个人意愿。
忍冬的心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生疼。
她从一个深渊里掉进了另一个深渊。
03
何珩麟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这让忍冬感到不安。
她害怕有一天何珩麟会跟她父亲一样想把她赶出去。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她还是做着那样的忍冬,讨好,顺从,成全。
对长辈孝顺,对丈夫体贴,对下人关怀,打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
事事全面,面面俱到,她用力在做着一个十全十美的少夫人。
果不其然,她的付出换来了府里人的满意,府外人的夸赞。
可她最想换的,是丈夫能多看她一眼。
但她错了,她做得越多,越关不住丈夫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后来,丈夫以她两年内无所出为由,纳了萃屏。
虽然何家人知道这样做对忍冬不住,但比起这个,血脉延续的心愿全然压制了这一点儿愧疚,他们只能嘱咐何珩麟今后要善待忍冬。
何珩麟是长孙,限制自然少些,有了这份默许,就更肆无忌惮起来。
有了萃屏还不知足,紧接着又纳了红芦。
忍冬的心上是酸楚的,但她不想让人认为她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因此只能违心赞同。
04
何家是高门大户,上有何家老太太,下有以何珩麟为首的孙子辈,除了何老爷这一房,还有二房和三房。
作为长房,自然拥有管家权。
忍冬嫁来后,便协助婆婆管家。
因她太过尽心,久而久之,婆婆以年事已高,精力受限为由,将管家的职责全权交给了忍冬。
何家人口众多,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实际上早已是暗流涌动,仿佛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波涛汹涌。
再过段时间,何家嘴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就到了,这正是各房博取老夫人欢心和较劲的机会。
为了能在寿礼上更胜一筹,各房都卯足了劲儿。
何夫人为不输其他房,命忍冬定要找到一份独一无二的寿礼。
婆婆的令忍冬不敢不从,她挖空心思,在各地搜罗,就差上天入海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她将罕见的宝贝捧到婆婆面前时,婆婆眼前一亮,点点头表示满意。
而后,忍冬还要挑选丈夫与她的礼品,虽不能比婆婆贵重,但也要不凡。
05
一日,忍冬好不容易得闲,吃罢晚饭,想去园林中转转。
谁知,刚踱到那里,便瞧见一个小丫头在闹新姨娘红芦房里的柔儿。
柔儿禁不住她闹,一不小心将怀里布包掉在了地上,布包里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柔儿正要弯腰去拾,忍冬叫住了她们,走近去看,原来是双暗色的缎面云纹布鞋。
一问便知,这是红芦要献给老夫人的寿礼。
忍冬惊讶,这双布鞋在一堆珍奇贵重的寿礼中显得实在太寒酸了。
每年,何家人都要为给老夫人祝寿而想破脑袋,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对这事儿百般重视。
就连刚进门不久的萃屏,选的礼虽不如他们贵重,但也是别出心裁。
可红芦呢,竟随意从街上一家鞋铺里买了一双鞋就要送给老夫人,这是多丢人的事。
忍冬想,何珩麟那样宠红芦,平日里送她的银票首饰都不少,是她舍不得花?
忍冬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想法,不知为何,忍冬没由来得觉得红芦不会是这种人。
那么就是她刚来,还不懂何府的规矩。
这样想着,便命丫环把她柜子里的一对白玉手镯取来,那是她的陪嫁,虽无特色,但也价值百金。
她嘱咐柔儿道,这双镯子是她替三姨娘选的寿礼,今后她也会多跟她说说府里的事儿。
柔儿把镯子与鞋子一同带了回去。
谁知第二天柔儿又来到忍冬院里,说是奉三姨娘之命来还镯子的。
三姨娘让柔儿代为转达,少夫人的好意她心令了,但鞋子便是她真心实意想送给老夫人的,不愿再换。
忍冬听了这话,望着那一对色泽纯正的镯子,若有所思。
06
很快,寿辰到了,老夫人收到后辈们的寿礼后笑得合不拢嘴,那双布鞋赫然摆在一推名贵的东西中间。
老夫人看到布鞋后并没有愠怒,反而拿起来上脚试了试,夸赞这是她收到的最舒适的寿礼了。
老夫人虽对红芦的布鞋满意,但何夫人却是极其地不悦。
红芦的出身,作为婆婆她原本便看不上她,平日里就对她挑三拣四,此回更是惹恼了她。
她认为红芦送的东西根本上不了台面,更让她在二房三房面前丢尽了脸。
她说着就要罚红芦,可忍冬在一旁提醒,如果罚了她,何珩麟肯定不依不饶。
想到自己的心头肉,这位夫人还是顾忌的,于是,只好先放红芦一马。
正室替小妾求情,这不是犯贱吗?
可忍冬不知怎么,她真是从心底怜惜红芦,况且她认为红芦洒脱且有个性。
忍冬继续在何府当着管家婆,何府事务繁杂,她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
比起忍冬,红芦在何府的日子就轻松自在多了,整日和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弹琴跳舞,玩儿得不亦乐乎。
当忍冬快步穿过园林路过红芦的院子时,便会停下脚步听听从里面传出的琴声,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
虽然忍冬不甚在意,但红芦的行为做派却招致府中多数人的不满,首当其冲的便是她的婆婆。
她原本便看不起她,加之她进府以来的种种,她对她更是厌恶。
因为有儿子撑腰,她不敢明晃晃地教训她,但在平日,她可不会放过任何能刁难红芦的机会。
一次,何夫人终于逮了机会,抓住了红芦的错处,以她败坏家风为由,收了她的琴。
何夫人又把琴交给了忍冬,叫她烧了。
可忍冬却无意中得知,这把琴陪伴了红芦多年,红芦很珍爱它。
忍冬第一次违逆了婆婆,叫最亲近的丫环偷偷将琴还给了红芦。
还琴时,忍冬没说什么话,收琴时,红芦同样没作表示。
07
萃屏连日来不舒服,请来了大夫,诊断出她已经有喜了。
对于何家大房来说,这可是件大喜事,主子们不仅给所有的仆人随从都发了赏钱,何夫人还领着忍冬去庙里还愿。
对于忍冬来说,萃屏有喜既让她羡慕也叫她难过。
但这毕竟是何珩麟的第一个孩子,她希望自己能替他高兴。
萃屏*,忍冬就要多操一份心,每日去问问萃屏安好成了她必做的事,常常送一些滋补养胎的吃食,就连煎药她也是要费心的。
那段时间,忍冬最重要的事便是萃屏的肚子。
可是盯着盯着,还是出事了——萃屏流产了。
流产的缘故轻而易举就被查出来了,有人在安胎药中放入了西红花。
看着萃屏哭天喊地,悲痛欲绝的样子,何家人定要将这个天*的凶手揪出来。
他们将所有经手此药的人都查了一遍,最后怀疑到忍冬的身上,而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跳出来指认忍冬,说自己亲眼目睹忍冬将西红花放进了药锅里。
有了人证,“忍冬就是凶手”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无论她如何辩解。
一个做事近乎完美的女人,一个为了家倾尽一切的女人,如今大家都不相信她是充满善意的,而认为她只是表面上贤良淑德,实际上多年不受宠和无子嗣已经让她心理扭曲,对萃屏生出嫉妒之心,心生歹意,谋害何珩麟的骨肉。
她看着一个跟在她身边丫头,当初这丫头的母亲病死,没钱安葬,是她拿出了自己五十两的体己钱为她母亲风风光光的办了葬礼。
丫头对她感恩戴德,将她视作再生父母,发誓一辈子对她效忠。
忍冬也没有怠慢她,在府里给了她一份不错的差事,在自己身边做事。
煎药也是她在一旁协助的,因此,忍冬有没有添药她最是清楚。
可此时丫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忍冬又看着婆婆,平日里婆婆总是赞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说幸亏有了她,自己才能提前享乐。
忍冬对婆婆也是极其孝顺的,每日早晚的请安,用餐时将餐食捧到婆婆面前,甚至跪在地上为她洗脚。
她真以为婆婆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看到婆婆冰冷的眼神,才知道多年来掏心窝子的付出抵不过别人三言两语的诽谤。
她最后看着丈夫,他毫不留情扔给了一纸休书,她方如梦初醒,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将她放至心上过,她还是他最无关紧要的人。
忍冬感觉到何府里的人都在用一种鄙视厌恶的目光瞪着她。
想到平日里谁不说她好,谁没受过她的恩惠?
忍冬陷进了疑惑中,难道自己一直以来不为回报地付出,都错了吗?
08
忍冬无法为自己申冤,她被迫要接过休书,但红芦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打断了她的举动,与她一道来的,还有害死萃屏孩儿的真正凶手。
原来,二房和三房觊觎管家权已久,又忌惮大房,便想要除去忍冬,于是买通了厨房里的丫环,趁人不注意偷偷在安胎药里加了容易滑胎的药,以此来陷害忍冬,好让她从何府滚出去。
真相已明,忍冬的清白和身份保住了,二房三房也被赶出了府,但她的心再也热不起来了。
短短几日,她便看清了何府里的人情冷暖。
往日,一直同她亲近的丈夫,公婆,丫环在关键时候对她落井下石。
反倒是一向不甚同她往来,冷淡又疏离的红芦不信他人的鬼话,心生怀疑,又主动去帮她查明了真相。
忍冬带着礼物去感谢红芦,这是她自出生以来头一次这么热切得想交这个朋友。
忍冬也是红芦进府以来唯一一个让她放下架子的人。
她们彻夜长谈,推心置腹,高山流水,心心相印。
红芦对忍冬说,父母为了钱从小便将她卖入乐坊,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她也会去委屈,讨好,博取欢心。
可后来她发现这样做并没有换来别人的心疼,而是变本加厉的欺辱。
她便变了,变成了别人眼中那个自私,清高,冷漠的花魁。
这样反而得到了一票人的追捧。
虽然也得罪了一堆人,但这种不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感觉真的很踏实。
09
忍冬依旧是何府的当家人,但她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都敬怕的当家人,雷历风行,果断决绝,不讲情面,恪守本分。
忍冬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只想将何府打理得细致有理。
大家奇怪,为何身为大家闺秀的她会与出身风尘的红芦成为闺中密友。
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身上有一些东西是相同的,忍冬终于体会到自己一直寻求的这种踏实感。
忍冬的改变,也让不愿多看她的丈夫在她房里多停留了,可她心里再没了欢欣有的只是不屑,以后他的来去自由,她都不甚在意了。
她悟了,与其讨好别人,不如取悦自己,这才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