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人哇平江话,不是平江人是听不懂的;
是平江人不哇平江话,是被平江人瞧不起的;
不是平江人学哇平江话,也是很难学像的。
只要你是从小在平江土生土长的,长大后不管你走到哪里,不管你学了多少种语言语音,但平江话是根深蒂固的,只要你一出声,就能从你的话中听出你是平江人来。
本土的平江人哇平江话,走出平江还哇平江话是本能的,与生俱来的。平江话的语音就与平江人的性格一样,镶嵌在平江人的言语中、生活中。
七十年代初,第一次出差到杭州,在逛商场发现货架上有军用品式的茶杯卖,深黄色的盖碗,还有一个红五星,当时军用品很时兴,我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售货员,“那茶把碗是么历价?”不料那售货员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来,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哇一句:“n(嗯)是平江人?”“是呀。”“n(嗯)也是平江人?”“啊嗬,我在这铺里工作了三十年,你还是头个平江人到我的铺里买东西,听你哇句平江话,像见到了亲人样,我好想哇平江话,打平江讲,讲梦话都是平江话。今天碰到你,真是缘分啊,快进来请坐,在咯里呷昼饭(中饭)。”我说,吃昼饭没有时间了,欢迎你有空回老家。他哇离开平江四十多年了,全家都迁到了武汉,和老家失去了联系,一直没有回去,见我执意不吃昼饭,就把那只瓷把碗送给了我,我硬要付钱,他坚决不收,说是作个纪念。那碗当时可能要一块一毛钱一只,在那时是挺贵的。瓷碗有价,但平江话、平江情谊是无价的。
平江人以平江话为荣,平江人出门在外,不管你是当官也好,发财赚钱也好,讨米要饭也好,少小离家老大回,只要乡音未改,家乡人都会欢迎他。因为你乡音未改,没有忘根忘本。而有的人离家没有几年,回来后就“打声罄吭”(不讲本地话),就没有人理睬你,你官当得再大,钱赚得再多,把平江话丢了,在平江人心目中你就失去了根本,脱离了本土,是最被人瞧不起的。平江人最不喜欢那些会哇平江话,而在老乡面前不哇平江话而“打声”的人。这类人平江人都喊他“洋伴”“泡皮”。去年平江杜甫墓纪念馆开馆,邀请了中组部老部长李锐参加典礼,少小离家老大还,离开平江八十年了,在典礼上只讲了两句平江话,“我是平江长寿街人啰,我也会讲平江话啊。”精神自由、人格独立,就这两句话,数万名老乡欢声雷动,掌声不断,这欢呼声和掌声就是老百姓对李锐部长最好的认可了。前几年中央一台电视播放了外国记者采访张震的讲话,老百姓从电视中听到了张主席一口纯正的平江话,都感到很亲切、很畅快,党和国家*中也有人哇平江话。
平江风光
平江话,读出来是文字。平江话最大的特点就是文白异读,同一个字有两个音,既有读书的文字音,又有说话的地方音白读,而且这两种音不能互换也不能混读。平江人对外交往的语言讲的是文字音,本地人讲话哇地方音。所以平江话封闭式的语言对外是开放的。比如说:学生,文读学为xue,白读为ko,生文为Sen,白读为Saη。
平江话,哇出来是文化。平江话源远流长,保留了许多原始社会所形成的语言、语词,形成了独特的地方土语,若按文朗读,多含唐音宋韵,而口语俗谈,又保留了许多上古音的痕迹。平江人读唐诗宋词,按平江土语白读,唐宋那时的音律音韵朗朗上口,用当今的普通话读就找不到诗词的音韵了。
平江话,讲出来就是历史。平江地处湘鄂赣三省边界,从汉代开始,先后有七八次人口大迁徙。特别是元末明初,朱元璋与陈友谅在平江决战,陈败,朱伤亡惨重乃血洗平江。从江西、福建、广东、河南等地迁入平江县境的有100多个氏族,构成了平江语言的复杂性和包容性。外地的方言结合本土的语言形成了独特的地方语言。尽管与湘鄂赣三省毗邻,但与周围语言差异很大。本土语言加上外地氏族的语言形成了平江语言十里有三音。但基本上还是以城关、三阳、安定、梅仙、钟洞等地区作为平江话的基本代表。东南西北四方略有不同。
平江地处山区,旧时交通不便,且又宜人群居住,物产丰富,土地肥沃,自然经济,庄园经济还算发达,地形又较封闭,东南西北四路进平江都有一座山作屏障,封闭式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封闭式的语言。其语言、词汇、语法既与闽南话相近,又有客家话相音,还和赣方言相似。闽南的歌“爱拼才会赢”用平江话唱,亲像的。平江黄金洞和嘉义的辜家洞至今还保留着讲客家话的村庄和人群。
据史*载平江话音系有声母22个,韵母有62个,都比现代汉语多,另外还有三个特殊的自成音节的辅音韵母:m姆(~妈),η鱼五吴瓮,n你。
正因为平江话沉淀了历史,沉淀了文化,体现了地域特点,更显得珍贵而重要。一个地方仅仅是物产丰富是不够的,而必须要有文化内涵,而语言又是文化的载体。平江这块宝地,这方尊贵的语言有取之不尽挖之不完的文化内涵。
我衷心希望这古老的语言焕发青春的魅力,再培养出更多的文治武功来。
平江话“文白异音”平江人大都能讲文字话。不是不会讲,而是不愿讲。本地人不讲本地话,打声罄吭(讲外地话)总认为有些宝里宝气。讲外地话或普通话,总觉得不自然,别扭。不如讲平江话亲切,自然,娴熟,具体而形象。
同一个“字”,既有读书音,又有本地人哇事(讲话)的音。所以,大都平江人,对内哇平江话是比较封闭的,外地人要完全听懂平江话是不可能的。对外交流,平江人有点文化的都能按读书的文字音与人讲话,具有开放式的对外交流的语言天赋,平江人叫打声(saη)。在本地不能打声,在外地不能不打声。
旧时,有一平江男子汉,在广州担力货,满头大汗歇进饭店。汉子大叫:“老子要洗纹身,水要业(热)一点。”店老板听了不知所然。汉子发脾气,骂了一句“老子通了你的娘”。老板笑呵呵地说:“啊,你要冲凉呀,好的好的,我帮你烧点热水来。”
平江人相互间打讲(讲话),都是用方言,但也都能用文字话来表白,如果是这样,就显得生疏,不亲切,而且有许多语言用文字都很难准确表达出来,而用平江话哇,又好表白,又哇得到位,听者又心知肚明。所以平江人与平江人在一起,是忌讳“打声”的。
你听有一段平江话的道白:在我妗嫡(舅妈)家呷了鲫鲫;在我沱妈(比母亲大的姨妈)家吃了巴巴(猪肉);在嫁嫁(祖父)家呷了咯咯(蛋);在燔啧屋里(祖母)呷了个个(吵熟了的干果)。鲫鲫、咯咯、巴巴、个个等叠音字是孩提时的语言;沱妈在普通话里是没有单独表白的,通称姨妈;嫁嫁、燔啧这样的称谓亲切呢,纯情的血缘关系都包含在内。
平江话文白异音如:
平江人哇“冷”(laη),文读为lěng;
平江人哇“生”(saη),文读为shēng;
平江人哇“平”(piaη),文读为pīng;
平江人哇“横”(uaη),文读为héng。
平江方言基本上没有儿化现象和连续变调的习惯,轻声也不明显。但平江话的“入声”正处于由喉塞音韵尾过渡到促音韵尾阶段,慢读,一般呈促音状态;快读,一般呈喉塞音。
普通话声调四个,而平江话有单字调七个。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再加一个入声。
平江话方言韵母有62个,比普通话韵母35个多了27个。平江话还有三个自成音节的辅音韵母,使平江话更具有地方化个性。
m、η、n这三个自成音节的辅音韵母,使平江话更具典型化、人性化。
平江人喊妈妈都是m姆妈,而且叫姆妈的大都是亲生母亲,听到人家叫姆妈就油然而生一种特殊的、亲切的、永远不可割舍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一种真情。我姆妈不在了,在梦中我经常叫姆妈。可惜现在有些平江人也学起时髦了,叫姆妈的渐渐减少了,我真不晓得这是件好事还是件不好的事。
η,这个音节比较特殊,平江读鱼、五、吴、瓮;η(你)好像是喉塞音通过鼻腔读出来的,读出来也比较费劲。
能够把这三个辅音韵母哇出来,而且还熟练自如也就可以称为半个平江人了。
平江秀美风景
平江话有“四人称”普通话是我、你、他(她)三人称。如果有四个人在一起,除了称我、你、他以外,还有一个人怎么称谓呢?而平江话比普通话称谓就具体细致得多。除了我、n(你)、他以外,还有一个“倚”。这个“倚”就是四人称。而且这个“倚”用得很普遍,使用频率很高。比方用平江话说:我哇了,n(你)不听,他哇了,n(你)也不听;硬要听“倚”咯。这是四个人在一起,当面讲话的称谓。又比方现在休闲打牌,我坐伊哩(这里),n(你)坐咯里,他坐我上手边,倚坐我下手边。也可以说,我和他打对坐,n(你)和倚打对坐。这个倚就是三个人之外的第四人了。而且是四个人在一起时对我、n(你)、他之外的第四个人的特称。
而超过四个人就起了变化,n(你)哩几个,他哩几个,我哩几个,还有倚哩几个四伙人。
如果只有五六人,一般就说我哩几个人,我伙。我伙四个人,还有别个(别人)赢个(另外的人)。
平江话对人的称谓是细致的,具体的。也是一种很具个性化和人性化的语言。
平江话的方位观念也是很具体的。问一句“辇呐?”(哪里),回答就有几种具体的位置了,伊里、咯里、口边(不是内边,也不是外边的地方叫口边)、角里、弯里、壁嵴里(靠得很近的墙边、床边等);在你周围就会说:在头前、后背(后边)、脚里(下边)、浮面(最上面)。
平江话哇出来开门见山,很实在,不转弯抹角。比如请客吃饭吃菜,就有碧淡的、闵咸的;清甜的、栗苦的;揪酸的、刮洁的;砰臭的、砰腥的;砰膻的;砰馊的。
平江话最形象,恐怕现代汉语是望尘莫及。吝啧(很少);芽啧(还少,用植物发芽的芽啧来形容少);鼻屎啧(比芽啧还少,只有鼻屎那样一点点);眼屎啧(眼屎比鼻屎更少)。少到了什么程度,平江话都和你量化了。
所以我们说平江方言细致、具体、形象。
平江话,除了对人的称谓具体细致以外,还极具人情味。哇平江话很礼貌,很客气,亦很亲热。问你住哪里,尊居哪里;问你年纪多大,今年贵庚多少?问你兄弟多少,金昆几个?未出嫁的姑娘称“小娘”,出嫁了的都尊称“大嫂”。一般对别人在其名字后面加个“老”字,哪怕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孩都称其为“细毛老”。年纪大的男人称老子,女的年纪大的称其为“官娘”。
对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也不说人家是贼,而客气地提示,那人有点“手脚不稳”;女人离了婚又结婚的叫“出身”;乱搞男女关系叫“坐人家”;死了人叫“老了人”,追悼赴席叫“吃盘子”;*过年猪叫解年牲。
像此类比较含蓄的语言不胜枚举,体现了一种传统的儒雅之风。
平江话的忌讳平江某君的父亲因心脏病发作,在除夕夜突然死亡。另天大年初一,按平江习俗忌讳很多。新朝大年,不能说死了人。烧了火纸(俗称见面钱),然后“浴尸装衬”,不能发讣闻,不设灵堂,隐锣息鼓,且不准哭丧。要等正月十二,年满月足后方可办理丧事。当时是搞大集体,某君父亲死了还没有棺材,七十年代木材紧张,很少有用木材做棺材,大都用瓦棺代替。某君不愿自己的父亲睡瓦棺走,于是就想到了其大伯备了一副好棺材,想借其大伯的棺材。大年初一的上午与其大伯有一段精彩的对白。
某君找到其大伯说:“大伯大伯,你看我俚爷昨夜咯个了。”“么历哎,你莫沁讲乱讲,昨夜呷团年饭还活伉伉哩,怎么才快就咯个了呢?”大伯大惑不解地说。“是呀,昨夜守岁到半夜时,上床还冇半个小时,喊咯个就咯个啦,真咯个快,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才快就咯个了。”“他比我还小五岁,我还冇咯个他就咯个了,老弟啊老弟,你真冇咯的时候好啊!咯只怕是命啊。”大伯感慨地说。“早也不咯个,迟也不咯个,单单昨夜咯个,搞得一家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哭也哭不得。团方地转(地方周围)拉脚不得,有咯个在身(孝)去请别人拜年怕人家咯个(不高兴),人家又不晓得我俚爷咯个了,昨夜都来辞年,我俚兄弟姊妹只好哭脸把做笑脸,还不敢和人家说我爷咯个了。昨夜慌了神,临时买火纸烧见面钱。爷老子冇病冇痛,咯是咯个得快(死是死得快),冇吃磨床饭。只是太走急了点,搞得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儿子焦急地讲。
“人咯个如灯熄,三人共一百,他年过花甲,还算是个长命人。只是走得不是时候,你们先过年,也不是你们做崽女的不孝顺,只怪你俚爷得真了病,你们也不要太着急。”大伯安慰地说。
“爷老子咯个了,就是还没有咯个啊(棺材),如今又没有咯个买,木材紧张,有钱无市啊,嗯老人家看何式办。我俚兄弟三个商量,想借了嗯老人家的咯个把我俚爷先咯个(睡了)走呢!想请嗯帮个忙,应个急用。”侄子说。
咯又何式搞呢?等我咯个了又拿什么咯个呢?大伯反问说。
“大伯嗯老人家身子骨健健,等我俚爷咯个(上山)以后,我到山里去为您再准备咯个。”侄子回应说。
“今日不晓得明日的事,喊咯个就咯个啦,把你俚爷打比,谁搞得清楚啊。”大伯有点不情愿说。
“我的爷也是你的亲老弟,难道嗯也让他困(睡)咯个走啊。”侄子回应说。
“我咯个是七八五十六的跑马尺,三八二十四根大杉树做的,现在到辇里(哪里)去就咯号树啊。我刷了三次漆,油毛世光,滴水不漏,我如今用咯个张一咯个的谷。在楼上。你硬要借就把你爷先咯个再哇。”
“你何时办咯个呢?(丧事)三师请了哪里的(道师、奏乐师、礼宾师)?”大伯问道。侄子哇:“请阴阳看了期,本来是要正月十二做事的,但时间太久,阴阳先生说正月初六日子好,就定在初六做咯个(道场)。三师都是请了岭背的。”
“阴宅选好了地没有,咯号事要认真点,饭可以乱吃,咯个不能乱葬。”
“咯个计划选在茶树园,地形好,子午向偏南点。 ”
“新朝大年讣闻(报丧),地方上下也好,亲戚朋友也好,都信个吉利,要说得婉转点。地方上下来吊唁了的亲朋,上山那天,都要请来吃盘子(死了人请客叫吃盘子)。 ”
“这些侄儿都听大伯的,还想请大伯出来谋事。侄儿感谢大伯把咯个借给我爷先咯个。侄儿在大伯面前有礼了(行跪拜礼)。 ”
伯伯侄子两人的一段对话,就把丧事全部敲定了。
“咯个”两字,一词多用,在忌讳的对白中,代表了不同的含义和用法,而双方又能默契地理解与对白。这就是平江话的灵活运用。
平江话文明而含蓄,忌讳就是避开一些不吉利的字眼祈求平安吉利与祥和。
这些乡语俗成,与现在的垃圾语言、鄙话粗话相比,更显得古朴淳厚。
平江话资格老平江的语言与平江的地理位置和地形是密不可分的。平江是山区,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冬暖夏凉,气候温和,雨量充足,民众生活殷实,自然经济比较发达。日常生活只缺一包盐,农作物从南岭到山海关之内能够生长的植物都可以在平江培植繁衍。历史上平江民众都说平江有座回头山,来了的人不想走,走了的人只想回。生产生活较有规律,除了战争外,流动和流失的人口少,所以沉淀了不少的历史,承传了许多古老的文化。所以我们说,平江话哇出来就体现了一种历史,一种独特的文化。
平江人称太阳为“涅头”,晒太阳为晒“涅头”。“黄瓜才起蒂,涅头才起山。”“懒婆娘,困晏床,天天困到涅头黄。”那么平江人为什么不称太阳而叫“涅头”呢?涅:《淮南子》称为磐石也;“飞禽伏卵未孚始化之时谓之涅。”佛教之人经过长期修练,达到最高境界为涅磐,新生。涅为大而坚的磐石;涅为开初始化;涅为新生。平江人认为涅为头、为大、为父、为始、为生。世界之父,万物之父,天为阳,地为阴;涅为阳,月为阴,而形成天地日月。而天地日月涅为头、为大、为首,而称为涅头。祖祖辈辈几千年就对太阳称为涅头而流传至今,保留了远古社会人类对太阳的崇拜称谓,也是原始初生的称谓。涅头是太阳的始祖。
外地人和平江人开玩笑,把窗户叫“喊眼”。拿个码贡(石头)从喊眼中丢出去把只甏(缸)打烂了。按平江话入声的读法“喊眼”又可称为“看眼”。原始社会以捕猎为主,那时的住房是很简单的栖身之地。低矮的住房留一个洞,观察屋外的动静。观察什么动静呢?因为那时以捕猎为生。原始社会的人类住房是分散的,低矮的栖身之地。人以捕猎为生,动物野兽也侵犯人。人在低矮的房中通过这个洞观察外面。有时发现有大的兽群在屋前门后,就通过洞对外发布信息,有时是大喊大叫,左邻右舍听到了都跟着大喊大叫,以声助威而驱赶企图进攻人类的兽群。有时发现可以捕*的猎物,而必须采取群体行动才能捕*到,都是通过这个洞观察和发出信号的,所以平江人将这个洞称之为“喊眼”和“看眼”。如今文明社会,“喊眼”和“看眼”的作用大大弱化了,代之而来的是采光与通风,而叫窗户了。所以在窗户面前,“喊眼”和“看眼”的资格比窗户老多了。这是窗户最原始的含义。而平江话就恰恰保留了这种古朴的原始语音。
与“涅头”“喊眼”同时代的平江语言还很多。如平江人洗澡叫洗“纹身”。而叫洗纹身是有一定道理的。
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原始氏族成员有的是赤身裸体,有的是用树皮、兽皮之类的东西作为遮羞物,根本就没有衣服穿。根据宗族、信仰以及图腾文化和装饰的需要,都崇尚“纹身”,用涅石粉和黑土拌上各种颜色将各部落的信仰、图腾文化等在人体身上图画出各种图案,且永不脱落,人的身体表面都是“纹身”。洗澡实际上就是洗“纹身”。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后,都有衣服穿了,纹身的也就很少了。现代青年人等又流行在身上些许部位进行“纹身”是这种文化延续的结果。
而平江称洗澡叫“洗纹身”,就保留了远古文化的洗澡的含义。“洗纹身”是“洗澡”的鼻祖。
像此类平江土语不胜枚举。平江土语一音一言都是历史的传承,都是远古文化的沿袭与保留,都是人类最古朴、最原始、最形象的人类语言。
我庆幸自己是平江人,我更庆幸自己能讲一口正宗的平江话,我以此为骄傲与自豪。因为它源远流长。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它的资格老。
家乡土话一生不忘97年到美国考察,拜会了两个在美国的老乡,一位叫李语鲁,南京航校毕业过台湾后移居美国;一位叫苏竹安,亦是从台湾移居美国的。因与其两人交往多年,听说我要到美国去,高兴得睡不着觉,整天坐在电话机旁,等候我的到来。
他乡遇故人,倍感亲切。在洛杉矶,我先到了李先生家,李先生住富人区,一栋精致漂亮的别墅。我第一次看到这样高档的家庭游泳池和晒湟头的屋(晒太阳的房间)。其太太亲手做了很具平江特色的中国菜。李先生不厌其烦地和我讲平江话。他说来了美国什么都好,就是与美国人不合群,没有人陪他聊天,没有人和他讲平江话,好想好想讲平江话。在美国其他几个城市的行程,他一路相陪,尽哇平江事。
我和另一位老乡苏先生打电话,李问我是哪位苏先生,好像也讲平江话样。我说叫苏竹安。李先生说:“啊,竹矮子呀,这个剁脑鬼怎么也跑到美国来了,他是我初中的同学,当时在岳郡联中读书,我俩同一班的,相隔了六十年从未见过面。快拨电话我来讲。”他们俩一通电话,半个小时还冇讲完,定了另天中午在苏先生的餐馆吃中饭,因两人同病相怜,都有孤独感,定好了见面后只能讲平江话,看谁的平江话讲的土、讲的准,谁打声就罚谁的酒。
第二天按时而至,他们两人六十年未见,抱成一团,抱抱打打,又说又笑,苏先生说到了美国开了个小餐馆,李先生问多少个座位,苏说四千个座位的连锁店,可见规模亦不小了。他们两位长我二十多岁,又称我为父母官,酒吃多了又叫我老体(弟)。讲起平江话来还原汁原味,两个老家伙对起伞放(玩笑)来,又趣蹦(幽默)又业雀(形象化的语言)。
苏先生把全家老少全叫上,今天高兴,贵客到了,菜尽好的上,酒还是吃中国的茅台,大家放肆呷不碍,搞得洞古掀天(热闹,吵闹之意)也现哇。
“语老不是别人,穿桠口裤(开档裤)同起,同在一只鹤堂(学校)读书,他是个报脑鬼(俏皮),我咯时啧也嬲窍(不服管教),两个人经常结屎绊筋(纠缠不清),他拿把作势(装腔作势),我也武风暴烈(粗暴),搞得鹤堂里(学校里)屎马臭场(乱七八糟),如今一晃六十年过去了,亲像是昨天的事样。”苏先生一连串的平江土话把李语鲁笑得前仰后翻,其他吃饭的人不知所然,看着我们笑,他们也捡着笑。
“竹矮子如今长高了,咯时啧你无化非天(无法无天),又大皮朽老(目中无人),读书不认真,超起天(撒谎)就莲花话现(很像),赌宝(赌博)就赌得胯里裤也没有了,输得屁挂流星(输完),如今嗯就像个老板了,人蔟红溜白(白里透红),发财了,发福了。崽又争颈(争气),一个在大公司当副手,一个在美国硅谷搞尖端科技,一个在面前(身边)开饭馆,女又出嫁了。一家人兴旺发达,也是我伙平江人的荣耀。”
他们两人初中毕业后,先后同到了台湾,在台湾又差不多同时移居美国,又在同一个城市洛杉矶,阴差阳错一直没有联系上。搭帮父母官老陈使我们联系上了,冤家对头(好朋友)又会面了。咯下(现在)就有地方超天了(聊天),平往三四(往常)冇地方伸脚(去的地方),嗯就到我的店子里来。哇平江话,吃家乡菜,我打的豆腐煎得枯黄,呷起来好软浅(柔软),油豆腐中间捞空(透空)的,炸肉(油炸面粉)泡松碰香的;嗯有时间只骨来(尽管来),小时候说你也有蛮哽结(不顺情理),如今油盐吃足了,应该比以前乖些了吧。苏先生边调侃,边邀请边对伞放,说了许多。
李先生是军人出身,人很急刮(迅速麻利),做事也撩净(麻利),讲话也撇脱(干脆)。“竹矮子,我们两个是冤孽,小时候在一起玩,我扇你一个嘴巴(打耳光),你打我两皮坨子(两拳头),我们俩就是这样打大的。只是中间空了六十年,如今老天爷又把我们俩凑到一起了,我一不怕你歪糟(脏),二不怕你差乎(变坏),三不怕你甲五绊六(杂乱无章),晓得了你的地方,横顺(反正)我是要来的。今后轮流坐庄都可以,这星期我来你咯里,下星期你到我府上来。”
“嗯住在辇呐?”苏先生问,“你莫急性,我会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你的。”李先生回答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沉淀在心底的平江土话搜肠刮肚都抖了出来。说得是那样情真意切,自然娴熟,家乡土话一生未变,乡音不改的乡情真让人感动。尽管他们会讲英语,也还会讲闽南话,但他们从小学会的是平江土话,渗透在骨子中,是其他任何语言都无法替代的。如今他们都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了,再远涉重洋回平江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那股浓浓的乡音乡情是随着年岁的增大而增长。年纪越大,孩提时代的事情记得越真切,对家乡的思念和挂欠之情也会越浓。衷心祝愿他们健康长寿,晚年幸福。
一九九七年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