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岱
要说古代诗歌的知晓率、普及率,《敕勒歌》自然可上排行榜的前列,因为它是不朽的经典。什么是经典?很重要的标准就是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经得起时间的淘洗。泥沙俱下、大浪淘沙,沉淀下来的才是金子。同样,5000多年的中华文明,浩如烟海的诗词歌赋,真正流传下来的,当然是经典,是不朽之作了。
不要以为鸿篇巨制才是经典,文学艺术的价值是不能以外在的量作标准的。你的作品篇幅再长,字数再多,如果是一地鸡毛、一堆柳絮,岂不是一阵轻风就可以吹得无影无踪了吗?《敕勒歌》虽然篇幅简短,却成为史诗和绝唱,永远鲜亮,永远有生命力。原因是什么?就在于它是人民大众之作,是人民写的,也是写人民的。有人考证谁是《敕勒歌》的作者,有的说是高欢,有的说是斛律金,有的说是民间创作。我以为民间之作更合情理,就像许多地方广为流传的山歌、民谣一样,《敕勒歌》自然是敕勒人的集体创作。
还有些研究者认为,作为敕勒人的民歌,《敕勒歌》最早是用敕勒语演唱的,而斛律金在那次宴饮上演唱时用了鲜卑语。按理说,斛律金作为敕勒人,本该用敕勒语唱,为什么却用了鲜卑语?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东魏多用鲜卑语,这已成为整个社会之风气,以致“高祖(齐高祖高欢)每申令三军,常鲜卑语”,这同孝文帝时代推崇“汉化”“禁诸北语”确实有很大不同。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参加玉壁之战的东魏将士除了敕勒人外,还有鲜卑人、汉人等。
云纹瓦当,北魏,现藏敕勒川博物馆
《敕勒歌》从用敕勒语演唱,到形成《敕勒歌》的“鲜卑语版”,这本身就经过了一个由敕勒语转译为鲜卑语的过程。之后,《敕勒歌》又被从鲜卑语译为汉语并进行了艺术再加工流入南朝,后来被郭茂倩收入《乐府诗集》。这也就是说,《敕勒歌》是经过了两重翻译流传下来,成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汉语版”。可见,《敕勒歌》也是民族融合之作,是胡汉各族人民共同演绎的团结、统一、和谐、相融之歌。
看到一篇文章说,写在纸上的文字,时间长了会发黄,藏在图书馆里也可能有落尘和虫蛀,但写到人心里面的文字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我想,《敕勒歌》就是这样,将永远刻印在人们的记忆里,一代代被人们所传承、传唱,所记取、仰望。
我曾想,《敕勒歌》就其文化艺术价值讲,完全不逊于和它同时期的敦煌、云冈、龙门。但又想,大凡物质化了的艺术,诸如建筑、雕塑,也包括其他美术作品,在历史的长河里,很容易毁于天灾人祸。像龙门石窟中宾阳洞的礼佛图浮雕,应该是龙门雕塑中最中心、最华彩的部分,只可惜被一个叫普爱伦的文物贩子凿挖盗走。而已经深入人心的《敕勒歌》,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不用担心强盗们的恶行。因为《敕勒歌》是沁人心脾的艺术。只要人在,只要中华大地上生生不息的中华儿女在,还怕有什么人用什么法子从人们的心里挖去盗走?
《敕勒歌》的确是一首有文化力量的歌。走进《敕勒歌》,走进这寄寓乡愁的心灵之歌,这悠扬浩荡的草原之风,这震古烁今的不朽之作,让我领略到了中国古典诗词的简约之美,领略到了北方少数民族文学的粗犷之美,领略到了民族融合文化气象的和谐之美。这种美,有如草原浓香的奶茶,有如毡房袅袅的炊烟,有如马头琴激昂宛转的乐曲,世代流淌在人们的心底。